她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衣服都没脱。顾从州下午说今晚有星星,意思是今晚一起看星星,她知道。忽然觉得这有点像孙悟空和菩提祖师的事,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她把手臂枕在头下面,深深吸了一口气,风轻轻地吹着,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真是温柔美丽的秋夜。她把手抵在帐篷上,感受风从帐篷布几不可查的缝隙中吹进来的感觉。
她的手从里面压出一个五指的轮廓,有人轻轻点了点她的指节。松梦婷已经睡了,胸口均匀地起伏着。她起来披了件衣服,从帐篷里走出去。
顾从州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到斜坡上。这里是一大片柔软的青草地,一块刻了露营地名字的大白石头面前是一个浅浅的人工湖,他拉着她临水坐着。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万籁俱寂。
在山顶,空气很清新,风有点凉,他靠她更近了。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正好是十六,月光雾蒙蒙地铺在地下。草地照得到的地方像结了一层霜,照不到地方还是墨蓝色。
他收拾东西出了一身汗,刚才应该简单冲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裳,闻着是清爽的洗衣皂香,她又靠近他一点。
斜坡底下的人还点着小小的篝火聊天,顾从州的眼睛倒映着他们的光。远处是火,他的眼睛是水,朝她温情地看过来。
“生日快乐。”顾从州说。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像湖水微澜似的缓缓流动着,低沉、温润、清朗,让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声带,却摸到他鼓出来的喉结。
她轻轻地笑着,在这样温柔的秋夜,她连笑也不愿意放肆。她问:“祝你呢?还是祝我?”
“祝我们。”
他的生日是10月15日,昨天;她的生日是10月17日,明天。
“从此以后的生日,都在今天过吧。10月16是个好日子。”
她说:“好。”
上周他陪她去借书,有一本叫《春风沉醉的晚上》,她还没开始看,但书名忽然闯入她的心头。想来春风沉醉的晚上大抵就是这般情景:微风轻轻吹动湖水,桂花快要谢了,最后发出一蓬一蓬的浓香,他静静坐在她身边,这是秋风沉醉的晚上。
晚风轻轻地吹着,把她鬓间散落的的头发吹到他脸上,痒酥酥的,把它拂开,还是痒酥酥的。他们坐在这里,听得到落叶的声响,枯叶落进人工湖里,被缓缓流动的水推到湖边。
他们的手没有离开过彼此,一直交握着,手心已经出汗,还是不愿意放开。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蛋糕放在她手上,又插上一根蜡烛,拿出打火机来点着了。
在烛火跳动着的微光中,低声许愿:“我要永远、永远,和周舟在一起。”
她忙说:“不行了!重新来,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一笑,看着她,“事在人为,我说行就行。”忽然眸光一动,低下头来,“……你和我都说行,才行。”
此时与他交握的手掌传出心跳的频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动,她的心头忽然震颤。她低下头,闭上眼睛,语气近乎虔诚:“我要永远、永远,和顾从州在一起。”
她此刻忽然感受到一丝没由来的心酸,是来自两周前黎女士的短信。那时她觉得他们是没有好结果的,只活在当下就好。此时此刻他们在烛光前许愿,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他的掌心是温热的,眼眶也是温热的,她忽然有点开始期待他们的结果了。
那时的情绪才一股脑地扑上来。她转头看顾从州,他顺势送了一勺奶油到她嘴边,冰凉的奶油带着体温融化在舌尖,甜甜的,滑腻腻的。他们分吃了一个蛋糕。
顾从州拿了张湿巾给她擦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擦,像她描摹他的五官一样,描摹她手上每一寸肌肤、手心手背、粉粉的修剪整齐的指甲、小指上浅色的痣。
她看着他被盖在长睫毛底下的浅褐色瞳孔,这近乎温柔的目光,过电般的酥麻蔓延到四肢。
会有结果吗?
他说,他和她都说行,才行。
她说行。
聊聊
忘了她是怎样回到帐篷里,又是怎样睡下的。只是觉得累和倦意把她整个身子席卷,顾从州的话又和山风一起把她托起来,晕晕乎乎地,和醉酒一样。
一夜无梦,睡了四个小时,松梦婷的闹钟都还没响,她先醒过来了。顾从州的帐篷里有轻微的响动,他已经起来了,准备叫醒大家去看日出。
清晨比昨夜冷得多,山顶温度尤其低,桂树叶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周舟拿着牙刷打开帐篷,刚好顾从州换好鞋,穿好衣服走出来,低声问:“醒得这么早?”
“嗯。”她的嗓音里带着些金沙的质地,人醒了,但意识还没醒,整个人都是朦胧的。
顾从州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把她带到湖边一股自来水旁。手臂粗的竹子一劈两半,沁凉的水一夜流到亮。掬一捧水扑到脸上,别说是睡意,就是宿醉都该醒了。
天边翻出一点鱼肚白来了,顾从州挨个叫醒帐篷里的人。大家带着一张大大的防水野餐垫,顺着小路往顶上走了10来分钟,到了西山顶上空旷处。
地平线上渐渐扯出两道橙金,划开月白的天空。他们背靠背围着坐在垫子上。俯视让人直观地看到半山腰浓云的移动轨迹,慢慢地从左到右,越散越开。
天边长长的橙金开始和月白融合,光亮透出来了。周围呵欠连天,周舟的鼻子冻红了,脸颊也有点红,一定是凉的,这里比露营地还要冷,临近日出,此刻是一天当中温度最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