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一瞬间,这家伙的眼神中好似流露出了某些情感,不再是空洞和迷茫,而是确确实实的又了一份复杂而热烈的情感。
就在我以为他难道恢复了记忆的时候,福生突然嘿嘿傻笑了起来,他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嘿嘿,它们在盖大房子。”
我望着他指向的地上,一条黑色长线正在缓慢移动着,细看之下那是一群蚂蚁,三三两两身上都背着些许东西,在那负重前行着。
方知有从怀中摸出手帕,他帮福生擦了擦头上的雨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了句“亏的你能静下心来,还好没出什么岔子。饿了吧,咱们吃好吃的去。”
福生脸上笑得更是开心,方知有拉着他,去找早点铺去。
我则朝天上吹了声口哨,顿时一条赤影如飞虫掠过般钻入我的怀中。
怀明玉看的有些疑惑,一时间也不知是该问哪些,但见我笑着对她道“你别见怪,福生是因为一些事故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怀明玉摇了摇头,“福生…道长确实和那些得了痴病的人不一样。”她说着,自顾自的补充道“在我老家,因为得了病还是出了事摔傻的人太多了,但那些人都是口斜鼻歪,有些连路都走不了。而且分不清谁是谁,常常连照顾了自己几十年的亲生父母也都不认识。”
我听她说的这些,心中有些唏嘘。怀明玉继续道“但福生道长,似乎不光记得你们是谁,而且这痴傻症状也不深,我想,过不多时便能痊愈。”
我口上附和着她的话,可心里想的却是“福生是被人洗去全部记忆,自然不是得病痴傻那般。其实,相比较恢复记忆的福生,如今虽然行为与孩童无异,但至少天真烂漫的他是快乐的。”
福生招呼我和怀明玉坐下,不见方知有,我却知道这家伙定是在后面与老板讨价还价呢,比较以他的性格,出门在外,自然是有价还价,丝毫不能吃亏。
福生望着隔壁热腾腾的包子,眼睛盯得发直。
旁边那被福生看着的汉子,脸上有些疑惑的回看着福生,而后似乎是被福生看的心里发毛,最终几口吞下,而后赶紧走人。
热腾的汤水上来了,方知有从后面走了上来,当店家看着座上的女子,突的表情一边,他有些迟疑道“怀…怀小姐?”
被认出来的怀明玉脸色不无尴尬,薛家事情还未传遍全城,这也是我和方知有敢带怀明玉进城吃早饭的根由,其二则是怀明玉自己说的,她虽来江城有两年,但薛家规矩甚多,更不允许她这个尚未过门的媳妇抛头露面。所以,这城里,能认出她来的人不多。
但很显然,这个老板不光认识,而且这一嗓子还吸引来更多人的目光。
怀明玉一时间是不知该作何答复,只能尴尬的喝着面前的汤。
“别乱说,你认错人了。”方知有反应极快,他把手中钱囊里的一把铜板塞到店家手里。
店家也挠了挠头,他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不过,您和那位怀小姐长的可真像啊,都是顶好看的美人。”
对于店家的奉承,怀明玉也只是客气点了点头,她不发一言,并且打算以后也如此。
我四下扫了扫,看着众人只是在怀明玉身上多打量了几眼,暂且没有那多事之人,便也放下心来,同时也做好决定,打算先和道教所的济德道长联系好,先去神皇派为妙。
福生喝着汤的同时,拿筷子夹了块碎皮,然后轻轻放在了地上。
观察着福生如此行径的我没有多言,方知有啧啧道“福生有颗独一无二的心,是为善。”
怀明玉望着福生认真的模样,心中却是另一番感悟,她说“福生道长似乎并不是出于简单的善意。”
我寻着她的思路去看福生,方知有疑惑道“此话怎讲?”
怀明玉说“福生道长是在很认真的去做一件事,但他的认真是出于一种……”说到关键处,突然卡壳的她有些懊恼自己读书少。
“尊重。”我替她补上。福生所做之事,旁人看来不过是把吃食放在地上,也许会有虫蚁来享用,只不过,目之所及旁人不可能在意。
但福生还是做了,他在不同区域各放了一点,大小均匀,份量相当。这些细小的食块像是一个个信号,彼此相隔,而体积大小又决定了这一块只能由那么些个数量的食客来取,从根源上避免了不同的两伙人相撞从而产生摩擦。
有考量的善,有不同于懵懂的孩童,经历过大是大非的智者,而是独属于福生的一种奇妙心境。
“他不仅是心怀慈悲,而是平等的看待它们。”说这话的时候,福生也忙活完了。
见我们都在看他,也不奇怪,抱着桌上的汤,一扬脑袋咕嘟嘟全喝下去。
怀明玉笑着递过一张手帕。
当然,接过手帕的是坐在福生右手边的方知有,他先道了声谢,而后对着福生道“你小子可有福了,大美女的随身香物。”说着,在福生脸上擦了擦。
那手帕自然不是直接还给怀明玉,而是方知有考虑到傻子的口水,于是提议洗干净了送还。
怀明玉自是豪爽,并不在意这些。
匆匆食过早饭,怀明玉这一身红装还是太过碍眼,眼下又不确定府衙那边最快什么时候会发榜通告,于是乎,我做了决定,由方知有带着怀明玉去置办衣物,我则带着福生去道教所一趟。约定一个时辰后,在城东外集合。
于是,兵分两路的我们,在早点摊前分散。
带着福生的我,步伐不快。一晚上过去了,我不知道福生是否有休息。
于是,我问道“福生,你昨晚有睡觉吗?累不累。”
福生摇了摇头,他道“不睡,不累。”
我也没多说什么,当然,我是没什么,以我现在的体魄,休息对我而言并非必须的,但方知有还是肉体凡胎,陪我折腾这一宿,我看见他途中偷偷抹了几次眼睛。
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妥了,先找个地方让他睡一觉。
一路上走的很是顺利,我寻着昨晚的印象,一路找了过去。
偌大的门庭闭着的,没了昨晚值守的士卒,我带着福生来到门口,在兽头门环上用力叩了叩。
声音回荡,福生把脑袋贴在门上,他感受着那仿若远古洪荒般的轰鸣,双目竟然缓缓闭上。
站在一旁的我自是无法觉察到他内心的想法,只是觉得,福生这种对万事万物都甚感兴趣的心态,让我很是羡慕。
里面脚步声临近,门房被吱呀推开。
里头的小道士看见是我们二人站在门口,他轻咦了句“你不是昨晚的”
我点点头,双手捏在一起,右手拇指按在左手指腹,行了一礼道“在下栖云宗弟子一盂,这位是我的师弟,烦请求见济德道长。”
眼下,福生的紫府道宗身份自是不能暴露,而说起我这个栖云宗的弟子,昨晚也和济德道长有过数面之缘,想来应当没有太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