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道德让她不愿轻易放弃每一个有希望康复的来访者,她再次加重语气:“岑先生,你的这个决定对阳云林很重要,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在何教授的极力反对下,岑苍的决定也没有改变。
他可以为阳云林找最好的咨询师,哪怕为了防止他走极端,雇人二十四小时都寸步不离守着他。一旦涉及到要牺牲自己去当这“药引”,他就不乐意了,原因也很简单,他没空。
他不是这专门陪人聊天的心理医生,也不是阳云林这无所事事的小孩,他管着一个集团和一个协会,手下几万人依靠他吃饭。连来和何教授见这一面都是从紧锣密鼓的日程安排里挤出的时间,哪里会有空一直陪阳云林来做咨询。
再说,决定如何面对人生的挫折也是阳云林自己的事,最终能否走出阴霾也是靠他的个人意志。而岑苍认为阳云林最终会好起来,因为他是个意志坚强也很聪明的人。聪明人绝不会沉湎于痛苦之中,放任自己堕落。
不过通过这次谈话,倒是解决了岑苍心里最大的疑惑。此前他一直怀疑,阳云林怎么就突然爱上他,并且爱得那么疯狂,简直莫名其妙。
他只能往阳云林是想得到金钱物质这方向去猜,因为这是他最富余的东西,对方却拒绝了车和钱,岑苍也只当是没能满足他的胃口。
原来是移情么。他不是完全能听懂何教授那番话,却被这其中的逻辑和道理说服。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他心里那像石子一样一直膈应着他的疑虑,也被铲平了。
学校申请和办理签证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尽管何教授很不赞成阳云林出国的决定,但在岑苍提出希望她能帮忙在美国介绍一个合适的心理咨询师时,她也答应了,并向他推荐了自己的同门师妹。
阳云林最终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没有再和岑苍哭闹过,似乎是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改变,也懒得抗争了。
在岑苍看来,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很识时务,大概也知道闹僵的话,最后吃亏的也只有他自己。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来年春天,阳云林赴美入学。
吴管家电话来时,岑苍正在开会,没有接到。
等他会开完,走出会议室见着老吴一脸急色在门口等他时,十分诧异。不等他问,吴管家已经抓着他的胳膊,再把人拉回了空会议室,开口第一句就是:“阳云林不见了。”
“不见了?”
吴管家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岑苍,趁他看时,说道:“他不用补习都起得晚,您也说了别管他睡懒觉。今天我看他到中午还没起,午饭好了去叫人,喊了半天没动静,我去他房间发现了这个。”
纸上写道:
岑叔、吴管家、彭妈,感谢这一年多你们的照顾,也为我的不辞而别感到抱歉。之所以没能当面对你们说一声感谢和道一声再见,是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你们的关心和可能的挽留。
特别是岑叔,这一年来,您为我费的心花的钱对我的好,我都一一铭记在心。在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人再对我这么好过,我却不识好歹会错了意,并生出那么多邪念,为你带去许多烦恼。
我为我的不懂事和鲁莽再次向您郑重道歉,希望您能够原谅我。
写到这里才发现,我需要您原谅我的地方实在太多。您会原谅那些吗?
就算不原谅也没关系吧,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最后祝大家生活顺利,一切都好。
落款是:阳云林。
岑苍一把将这信纸捏皱。他问吴管家:“他什么时候走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最后一次见他什么时候?”
“昨天晚饭时。”
光是这样也问不出个结果,岑苍赶紧回了家,打算先从家里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阳云林的房间和他离开前全然没什么两样,小提琴挂在床头,画笔和画纸就摆在桌子上。
吴管家检查衣柜,阳云林的衣服都是他帮忙买的。翻找一阵,他告诉岑苍:“衣服也没带走。”
“一件都没有?”
“一件都没有。他平时出门少,也没几件衣服……哦,除了他昨天穿的那些。”
吴管家刚说完,岑苍在书桌柜里找到了阳云林的手机,还有身份证。他看着这两件现代人生存必备的物品,再联想到阳云林信里说他们不会再见的话,一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难道他之前那些安静顺从,不是想通,而是绝望?就因为要把他送出去留学吗?怎么会有脑子这么不开窍的人。
岑苍快步回到客厅,拉开边桌的抽屉,里边是一沓钱,这是他留的家用。平时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开销,都直接从这里拿钱支付。阳云林要买点什么,也会从这里拿。这个账一直是吴管家在管。
“老吴,你过来点一下,钱有没有少?”
老吴埋头点完,抬起头来:“少了五千。”
岑苍刚刚提起的心堪堪放下,拿了钱走,至少说明他该没有不想活了。就算没拿手机和衣服,只要有钱,这些倒都不成问题。
只是这里一共放着好几万,他没有全部拿走,只拿五千又是为什么?还不说他需要买新的手机,五千块就单是吃住也花不了几天。难道他大费周章,还留了信,就为出门逛一圈就回来?再怎么也是快二十的人,照岑苍对他的了解,他该不会像十来岁的小孩那样因为赌气就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