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海城,钟行长熟练地从普通话转换成海城方言,他原本是海城人,三十多岁的时候从海城调任到这里并定居,在云城泰禾省行一做就做到了退休,他们家和林榕珊本家有些亲缘,在海城泰禾银行任职的时候,林榕珊本家也是钟行长的大客户,互相都认识,海城和云城又临近,方言相似,不怕顾子梧听不懂。
顾子梧:“她今年没回去,表姨她们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在家里舒服得很哪!大家都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过不久我也要回家享清福了。”钟行长掏出茶几下的茶盒,摇了摇。
顾子梧坐过来一点,伸手接茶盒:“我来泡吧,我懂得一点。”
钟行长点点头,看着顾子梧开始温杯,随意道:“你这嘴角好像有点淤青啊,撞到哪了?”
顾子梧手一顿,热水烫了下指尖,他淡声道:“……报了个拳击课,学的不精,拳头过来的时候没接准。”
钟行长哈哈笑起来,眼角皱纹和老年斑弯弯的,他笑说:“你们年轻人现在的世界是五花八门啊!我们那会都单调的很。”
顾子梧往茶杯里倒入沸水洗茶,然后迅速倒出未冲开的茶水,接着握着水壶把手沿茶壶边沿冲入热水,最后捏着泡好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澄黄茶水波纹连连,经过热气的蒸腾,浮起一缕清幽的茶香,他捏着茶夹,夹起这杯茶轻放在钟行长面前。刚劲有力的手指泡茶时,是力量感与灵巧之间的碰撞,钟行长看的赏心悦目,不怎么会品茶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竟也品出了点高山瀑布冲出的清冽。
顾子梧又给钟行长续了茶,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钟行,之前我跟您提过的锦明支行大堂经理,还有印象吗?”
钟行长点点头,靠向椅背,夹在胸前口袋的老花镜歪了歪,他神色威严:“唐云清是吧,客户资料这件事你跟我说过他清白,过不久他确实也提交了证据,这件事上他是无恙了。你后来说,他有意登高,我以前对他也有印象,看起来是优秀上进的年轻人,但结果似乎并不是我们想的这样,他是你朋友吗?”
顾子梧听到钟行长的话没有太惊讶,像是确定了什么,有些可惜,他微微垂眼道:“嗯,他人不错。”
“你们没聊过这事吗?唐云清当时是直接放弃了这个机会的。”
钟行长看了眼顾子梧的眼神,又低下头去端茶杯,他对重情义的人都有些欣赏,虽当时被驳了点面子,但终究各人走各路,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好与不好都由人自己去承担,他自身是没什么损失的。钟行长随口说道:“唐云清接下来在锦明支行,独善其身会有点难。”
顾子梧顺着台阶便要下:“钟行……”
不料钟行长打断了他:“你既然是他朋友,就该跟他多聊一点。”
顾子梧知道钟行长对唐云清的印象不错,提拔这件事他是乐意的,但还是想给唐云清制造点机会,便问:“钟行,怎么一直捶着肩膀?”
钟行长手一顿,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又抬手捏肩了,笑说:“老喽,这颈椎病真的烦人,你不说我都没觉得,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顾子梧:“这个拖不得,最近还去我们医院吗?”
钟行长抻背舒缓筋骨,觉得确实拖不得:“去吧,找个时间再去看看。”
顾子梧温声道:“我给您推荐一个吧,我们医院是好,城南的东陵医院有位李大夫,他的针刀技高一筹,后天我接您过去看看。”
明火
“小唐,还不下班啊?”
唐云清握着鼠标的手一顿,没有回头,看着电脑屏幕应道:“嗯,我再打几个回单。”
坐在十号窗口的小陈终于把这周拖的工作做完,仰天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他们这种坐柜台的与唐云清相反,整日坐着办业务,片刻不得空,客户是一个接一个的上,一溜号就有客户在窗口玻璃前死盯着他们,引起投诉就得不偿失了,得挨领导批,这银行大门一关,恨不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立马消失。
小陈看看玻璃外头的大堂,保洁阿姨已经关了大半个灯,身边同事也都做完事先走了,便迅速抓了手机闪到门边,摸着墙壁关了几盏灯,只留下唐云清头顶那一盏。
他扶着门框:“那我先走咯。”
“嗯。”
暗淡的柜台里,声音仿佛也跟着光亮走了,此刻静的吓人,只有偶尔的嘀嗒按键声,电脑屏幕映照出唐云清的清秀脸庞,让这黑静悚然的气氛里有一丝柔和。他最后把几个文件拷贝下来,咔擦拔出u盘,看着冰冷光滑的铝面,摩搓了几下,放进了制服口袋里。
“小唐,这么晚还没回去?”主管在窗口外隔着玻璃,望着里面高声问道。
唐云清转头看他,比了个这就走的手势,主管点点头,似乎走开了。回头把电脑和灯都关好,走出防盗门,见主管在门边站着。
“主管。”
主管打量着唐云清,轻叹了口气,说道:“内务都整理好了吧,早点回去吧。”
唐云清:“好。”说完转身就往二楼去。
主管在他身后看着没进门,忽然出声:“小唐。”
唐云清脚步一顿,转头看来。
“你……你是去洗手间的吧?”主管犹疑道。
“嗯,等会就下来了。”
陆副在办公室里坐着,百无聊赖地刷了半天手机,银行楼里走的差不多了,六点下班的客户部都锁上了门,蒋行长半个小时前就经过办公室门口,问:“他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