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殿是陛下平日处理政务和私下接见朝臣的地方,里头挂了十卷书画都是已作古或当世大家的名作,还有一卷较为特殊,是肃王殿下幼时所作的第一幅画,如今再加上徐篱山这幅正好十二卷,此举足见陛下喜爱之心。
场上众人皆惊,文定侯瞧了徐篱山一眼,说:“陛下谬赞,犬子万万担不起,这文和殿是什么地方,犬子拙作岂能登大雅之堂?”
“这话是说朕品味低俗了?”雍帝抬手,让人把扑通一声跪下去的文定侯扶起来,复又看向徐篱山,“徐小六,你说,这画能不能挂?”
徐篱山不假思索,“能!”
“朕也觉得能。”雍帝笑一笑,又说,“如水,你家小六多大了?”
文定侯说:“回陛下,犬子是谷雨生的,今年十八。”
“嗯,十八了,可不能只是玩了。字写得这么好,要不要入宫来,朕许你到博文馆做个侍书,或者……”雍帝侧目看向一旁的京纾,“去金昭卫署做个书吏?”
京纾目不斜视,并不言语。
徐篱山没有发现两人的目光猫腻,心中早已计较起来:客观来说,这两者虽都不是什么大官,但前者教□□子以及恩典入宫读书的部分权贵子弟书法,后者替肃王整理文书,平日接触的都是权贵,机会多多啊。
不过若两相比较,徐篱山还是偏向后者——如今,诸皇子中,二、三两位皇子已经顺利通过博文馆的结业考试,只剩五、六还在苦逼奋斗,而他平时常和京澄玩,不必再靠书课老师这一身份特意接近。况且,他若是弃选后者,会不会得罪京纾还是个问题,更要命的是,在那日禅房一事的前提下,万一京纾误会他真要攀雍帝的高枝儿,不得把他剐了!
此时,雍帝催问:“徐小六,你怎么想?”
徐篱山立马说:“回陛下,草民想去金昭卫署。”
京纾看了他一眼。
“哦,不错。”雍帝似是随口一问,“为何如此选择?”
徐篱山内敛地笑一笑,说:“离家更近。”
雍帝一愣,随后不禁轻笑一声,摆手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下去用膳吧。”
父子俩齐声道谢,一起下去了。
没走几步路,文定侯抬起手就往徐篱山脑袋上敲,徐篱山为了躲“灾”,撩起半边袍摆就跑了。雍帝远远看着,笑道:“还是跳脱。”
“这性子不宜入金昭卫署。”京纾说。
“我看不然,再说方才人家装得挺安静老实的啊。”雍帝笑道,“况且你还怕管教不了他么?”
京纾不置可否,颔首告退。
*
一场宴席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众臣相继出宫。徐篱山懒得听文定侯唠叨,还是自己单独乘坐马车回去,中途在香尘街停了一下,徐篱山下车涌入人群,熟练地穿入一条小巷,上了另一辆马车。
“殿下久等。”徐篱山正襟危坐。
京纾说:“你很会投其所好。”
“今日别鹤台那么多人哪个不是投其所好,只是草民正中下怀罢了。”徐篱山说,“殿下不能苛责草民。”
京纾抬眼,“不能?”
徐篱山改口,“能。”
“斟茶。”京纾说。
徐篱山起身过去。
京纾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见徐篱山眉眼沉静,手指纤长,便说:“祥龙行雨,凤凰点头,夫妻和合,鲤鱼翻身。”
徐篱山双手微抬,抬眼笑道:“捧杯敬茶。”
京纾盯着他两息,竟然真的按照接下来的茶序颔首回敬,随后说:“这里没有别人,你来赏。”
徐篱山也不惶恐,鉴色闻香,三指托杯,品了一口。京纾见他面露惊讶,便问:“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