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道里安,我唯一的儿子,我至今记得他小时候我将他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热乎乎的,小小的一团……然而从他青少年时期开始,具体地说,是从他知道自己的生父约翰开始,我们的关系就不太好了……”
道里安在混沌中侧耳倾听,他听见有人在描述“道里安”。
那是一个有着糟糕脾气的高傲青年,他想法极端,自私自利,不爱与人交往,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做些奇怪的研究,脑子里充满了危险的念头,他总是忽略现实,对幻想中的和宗教中的假说深信不疑,并对父母抱有很深的敌意,只在需要讨要生活费和特权时才会对父母有礼貌……
不是这样的!
道里安不记得“道里安”是谁,但他非常确信描述者在说谎,他想否定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可他动弹不得,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巴。
“这也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放纵他的任性,叫他加入人鱼的研究小组,其实他早就对海神教非常感兴趣了,我明明察觉到了这一点……后来他受到了人鱼的精神控制,企图放火毁掉整个研究所好让人鱼逃跑……后来经过内部审判,我不得已将他送去了精神病院,可是他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主治医师,逃了出去……”
这段话马格门迪说得断断续续,他甚至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真是太糟糕了。”柯朗恩表示了同情,接着代替所有观看直播的观众问道,“那么又是什么令他再次回到这里,成为愿意为人类进化而献身的实验体?”
“这是因为他的母亲……”马格门迪哽咽了,仿佛再也说不出话来。
罗伯特适时接过了老友的话头:“唉,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说吧。他的母亲一直非常担心他,在他入院治疗时也常常来看望他,后来他杀了人并逃跑后引发了不少事故,他的母亲因此悲痛欲绝,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在说什么?
这不是真相!
道里安大声叫喊,但没人听见他的声音。
相反,那些虚假的谎言长出翅膀,轻而易举地落在倾听着的每一只耳朵里。
道里安透过某人的眼睛看到一些不停翻滚的文字,他们在谴责,在辱骂,“道里安”是恶棍,是不可饶恕的罪人,他该死于枪决,死于注射,死于电椅,死于绞刑架……每一个“道里安”存在的句子都充满了污秽的言语。
“后来我们在一户发生惨案的房子的地下室里找到了他,当时他已经疯得厉害,杀了不少人,并拒绝跟我们回去……最后我提到他的母亲,恳求他回去看看伊万诺娃的墓时,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可怕的罪犯,他犯下的错误已无法挽回,因此主动提出要成为研究所的实验体,让自己可悲的人生能稍微获得少许价值……
“接着我们就开始了实验——这也许是约翰在天之灵的保佑,我们的基因进化技术第一次在人类身上实现了成功,经过将近三个月的转变,‘道里安’已不复存在,他将以OHM的身份重新获得新生!
“我的人类同胞们!我们将不再每夜枕在忧虑之上,我们挣脱了自然的枷锁,再不用于末日苦苦挣扎,大海不再代表死亡,它代表重生,代表希望!未来我们每一个人都能长出尾巴,我们可以在大海里自由地生活!
“没什么可以阻止科学的进步,人类永不灭绝!”
由谎言筑起的歪曲的历史,虚假的,肮脏的,不堪一击的。
可为什么道里安听到了欢呼声?
在邪恶的旗帜下聚积起来的无知的信仰,他们看不到被捆在十字架上燃烧的真相,他们只看到大火照亮了黑夜,于是不再需要黎明,不再需要太阳,他们快活地拍起手,足够了,足够了!
可这满地的鲜血又属于谁的伤口?断裂的白骨又属于谁的尸骸?
【停下吧,求求你们,停下吧……】
【好疼啊,好疼啊……】
【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无数痛苦的哀嚎拥挤在道里安的意识海,到处都是眼泪和鲜血,苦涩的腥咸在味蕾翻滚,道里安品尝到了每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的绝望。
道里安看到断裂的鱼尾,被取出的器官,死去的树木,干涸的水脉,黑色的乌云,无法熄灭的大火,难以被填补的头顶的洞,被吞进肚子的污浊的液体……
是谁在哭泣?
是道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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