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在船舷一侧的绳钩齐齐绷直——水匪忽然开始发力,猛然加桨,把他们的船往一侧拖拽。
滚落甲板上的水手们立即爬起来去守桨位:“水耗子想把咱们拽翻!”
转眼间,底舱进水已没至小腿。
乐孟系好风帆,打眼一望:远处两艘挂满红灯的战船已往此处驶来。他立时振奋,放开嗓子通知:“南军来援!”
随后利索滑下桅杆,抽刀增援乐季。
听闻援军已到,船上士气大振,趁着水匪靠近在射程内,将弩箭密集地往对方船上招呼。水匪也看见南军战船,愈发加紧划桨,想赶在增援到来前拽翻这条船。
“咻——”,长箭穿透黑暗,正中匪船——扑通一声,有人惨叫着坠进水中。
匪船上黑灯瞎火,且与南军相隔尚远,若非对匪船结构极为熟悉,不可能射中。
南军果然不凡。萧彦暗赞,抬眼远眺:夜色中,背着战船灯光,只远远看见一个挺拔身影立在船头,弓弦拉满如圆月、弦上箭来似流星——恍若天上武神趁夜下凡。
哥亥天青虽然凶悍,但缠斗之下也已渐渐不敌。匆忙间扭头看见战船将至,虚晃一招,向船舷边退去。
他脚下速度奇快,乐季乐孟对视一眼,同时达成默契:若不能生擒,即刻杀之!
“咔嚓——”三条样式相同的佩刀搅在一起。
乐孟刀法精细,回腕运力一挑,将哥亥手中刀挑飞至半空。
杀不成大魏皇子,哥亥毫不恋战,立即松手,原地高高跃起,翻过船舷往水面跳去——
乐季早候在他退路,出刀狠戾快如闪电——终是没料到对方居然仓促之间能起跳如此之高——刀刃如银蛇,掠过哥亥右腿。
哥亥天青痛呼一声,便如石块沉入江中——甲板上留下他被齐平斩断的半截小腿,鲜血淋漓。
乐季随即赶在船舷俯视,江面浪潮昏暗,却不见哥亥浮上水面。乐季本想跳下水去寻,但想到眼前仍处危局,只得恨恨作罢。
一个士兵嫌弃地捡起那截断腿,呸了句晦气,正欲丢进江里,乐孟忽然想起什么,阻拦道:“且慢,叫顾先生看看。”
顾行远被林文举抱着,在方才的颠簸中一齐滚到了角落,幸而原本此处堆放的是土豆萝卜,不曾磕碰,但压碎的菜叶粘了一身。他忙不迭拂去脸上的碎萝卜渣,抓着林文举激动地问:“你方才,唤的是我表字?终于肯像从前一样叫我了?”
林文举惊魂甫定,回过神来,恢复一贯的嫌弃嘴脸:“那是我以为你要死了。松手——”
顾行远不干,扯住他衣袖:“能再叫我一声吗?”
林文举挣脱:“你又没死!”
顾行远涎着脸皮,把脖颈伤痕亮出来:“这不还有伤,万一待会死了呢?”
林文举作势啐他。
两人正纠缠,冷不防那实诚士兵将滴血的断腿递过去:“顾先生,让您给看看呢。”
“啊啊——”顾行远顿时如宰鸡般尖叫一声,乐孟乐季都拍着巴掌大笑。林文举也吓了一跳,趁机走开。
笑归笑,乐孟随即过来赔罪:“先生勿怪。眼下千真万确,哥亥就是一个草原人口中的托达——居然能化为幼童形状,且乐季在他上船时已摸索检查过,确实与幼童无异;可他却又能重新恢复成人体型——简直像妖术一般。您是医者,我想请您仔细检查他的断腿,能否发现其中端倪。”
方才追击哥亥的侍卫禀道:“方才追下去,底舱进水,混乱一片,正找不到那‘小孩’,他却忽然从水里站起来,那时已是成人形状——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兄弟伤亡,乐孟上前搂搂他肩膀:“咱们已经报仇了,那畜生断了腿掉进江里,这么大风浪,定然活不成。”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乐季已经站在船舷,挥手示意他们过去增援。
待乐孟走到舷边,方觉形势仍是危急:黑暗远处冒出的匪船愈来愈多,虽没燃灯,却能看见船上水匪刀光闪映。
方才杀敌后的短暂轻松立即烟消云散。
乐孟心惊,与乐季对视一眼:“这已近乎打仗的规模!谢氏掌军之下,南境江面居然蛰伏着这么多水匪,而戴家居然能召集他们?!”
——要调集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不,一支堪称水兵的队伍,需要花费的决不仅仅是海量钱财。
乐季不语,拿起水手寻到的重刀,泄愤般劈砍水匪钉在船舷钩绳——没能砍下哥亥的脑袋,他窝了一腔子火。
这条钩绳几下断裂,但其他数条仍在——水匪之间一声唿哨,合力划桨,开始又一轮拉扯。
大船在风浪中摇晃颠簸。
南军战船已近,匪船却不似从前那般望风而逃,而是分为两拨,在水面静静等待,散而不分。
林文举陪同萧彦走到舷边,见此惊道:“这是——摆好阵势,要与咱们交战?!”
萧彦觉得哪里很不对劲,已然超出自己预料。
以眼下江面所见匪船之众,若全都掉转船头对付自己,在此惊涛骇浪中,只要全力持续拖拽,这艘漏水的大船定然会在南境战船赶到之前倾覆沉没——若对方要杀的是他萧彦,便可以达成目的,回去复命。
可他们一批接一批,不紧不慢地出现,围而不攻,仅仅营造紧急的气氛,就像是耐心等着南军来援——南军战船才是这些水匪的真正目标!
据以往经验,水匪的小船难以与舷板结实、装备精良的南军大型战船匹敌。因此平常水匪总神出鬼没,见到南军巡江便赶紧逃遁;当然,在数量占绝对优势、不惜牺牲人手的情况下,实力对比也将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