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磨的咖啡流入奶白色的液体,周行云闻着香气,扶了下裴姐的肩膀,“裴姐,和他生气,只有我们自己吃亏。”
“我知道呀,可是就是这情绪来了我控制不住,办公室里有她们几个我也不好说什么,还好有你在。”
人心复杂,几十平米的空间里,总有眼睛在看,总有耳朵会听。
“我不是和你说过,把所有想骂他的话写成纸条贴在他的照片上,每天骂他一遍?”
这个主意甚是有效,裴姐想起,瞬间转怒为喜,“对对,今晚回家我就写,骂死他!”
这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之门被小□□推开了,他的唇角上还沾着面包屑,看样子急得很。
“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快回办公室,小周,你刚才在会议室见到上个月离职的陈琴没有?”
心下一震,周行云将名字对应上了刚才的那张脸。
声势浩大的裁员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了,原本并未有什么插曲,直到上个月,听说财务部的陈琴和公司闹得有些僵,但最后也算是顺利解决了,周行云每日在公司眼观鼻鼻观心,除了本部门的人并不和谁走得很近,下了班换个私下里的打扮,她真的不一定认得出。
心里打起了鼓,周行云却离题想到,这个陈琴的化妆技术,还是挺了得的。
“所以,她现在是总部的人了?”她问道。
“对,是跟着区域总来的,你们知道吗,她刚才参了我们领导一大本,当着所有人的面。”
“她说什么了?”裴姐着急地问道。
“不就是那些回扣的事儿,你忘了她是财务部的了?还有上次裁员绩效不理想,本来这次领导就做好了准备挨批呢,这下……”
“她现在是什么职位?怎么一下搭上了区域总?”
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办公室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正准备听小龚大八特八,又都齐齐噤了声。领导走了进来,带着明显的火气,第一个就看向了周行云。
“你刚才在会议室见到陈琴没有?”
“见到了,”这个谎周行云撒不了。
“那你没想到和我说一声?”西裤下的皮鞋锃亮,是个名牌,周行云没有抬头,担心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没认出来是她。”
“你没认出来?”声音提高了八度,他将手里的一摞文件摔到了周行云的办公桌上。
“嗯。”
“嗯?你怎么会认不出来,她闹的时候光是我们办公室就跑了多少趟了,你还嗯?你每天上班带了魂没有?同事那么久还能认不出来?你故意的吧?”
古龙水的味道钻入鼻子,周行云抑制住皱眉的冲动,隐秘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暂时地屏住了呼吸。
“每天眼睛都不看人,你长眼睛做什么用的?目中无人说的就是你,啊?聚餐也是从来不参加,借口多了,就你下班忙是吧?我们都没有生活,没有家事私事!”
看来他是要把所有的旧账都翻出来算了,极深的疲惫从胸口往下沉,被铅块拦腰拽着,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又说了好几句,这个巨大的阴影终于挪开,办公室里恨不得人人都是隐身的,连电脑鼠标的点击都有些怵似的。
在领导出办公室打电话拉援军的几个间隙里,裴姐和小龚纷纷同情地过来安慰她。
“他这是打电话搬救兵呢,他是赵部长那一派的,赵部长的话,还是有点用的。我猜他这回死不了,最多半死。”
“你别往心里去,哎小周,要不晚上我们一起搓一顿,骂骂他解解气,怎么样?今晚我暂时不管儿子们的作业了。”
冲他们淡淡地笑了笑,周行云表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可以的,要他们别担心。她感激他们的关心,这种毫无利益牵扯,共同避难般的革命友情,因为他们,周行云才能坚持到现在。
“谢谢你们,真的。”
整天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过去,好不容易到了下班,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周行云借口还有文件要整理,最后一个留在了办公室,她也没多耽搁,拿出抽屉里去年就准备好了的辞职报告,放在了领导的桌子上。
最后一次锁门前,看见小龚桌子上有一罐可口可乐,周行云拉开瓶盖,走到那盆宝贝的富贵竹前,对着它的根部,缓缓地浇灌下去,同时吐出了八个字。
“人生难测,富贵无常。”
犹豫了那么久,真这么做了以后,是筋脉打通般的舒畅。
周行云沉浸在仿佛刚刚劳改结束的喜悦里,就连晚饭时母亲的话也丝毫不能让她垮脸,被追问了好几遍“是不是吃错药了?”
在床上兴奋地翻了几个身,听到程风的一声“嗯”。
“啊,你来了,你坐,”她指指自己床边的凳子。
虽然鬼用不到这些,但还是该客气一下。
依言坐下,似是被她的好心情感染,程风刚想开口,却突然移开目光,脸又红了。
“嗯?怎么?”周行云双腿弯曲,跪在床上,好奇地低头扫视了一眼。
“睡衣……”
她低低地“呀”了一声,身上穿着的吊带薄薄的一片,确实有些透明,不过比起这个,她觉得程风的反应更为有趣。
“你连我洗澡都看过了,这会儿还害羞什么,哎,你又不是人。”
她的手从程风的锁骨处穿过,像是想要就这么掰正他的头。
“你,和上班的时候,是两种性格,”程风转了过来。
“你知道?你都看到了?”
“准确地说是,都听到了,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周围的情况,只是,白天我没办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