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闭着眼,脸上有细小水珠,又一阵风吹过,他马上结合实情,继续道:“忽然来了一阵好大的风,我们飘啊飘啊,越飞越快,越飘越高,穿越大雨,啊,好大的雨点,快点躲开!继续向上飞,加油,加速!咻咻咻,冲啊!飞越积雨云,飘啊,飘啊,冲!我们终于飞到了云层上端!”
陈萧闭着眼,笑问:“喂,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唐淑晨睁着滴流圆的大眼睛,看着身边一脸陶醉又仿似智障的陈萧,在心里犯嘀咕:他这是咋了?
突然神神叨叨,不会淋点雨脑子进水烧短路了吧?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还是,干脆领到庙里去烧点纸……
“问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呃……应该看到什么?
“飞机吗?”唐淑晨说。
陈萧瞬间掉下脸,斜着下巴瞪她。
“飞你个头啦飞,太阳!”陈萧又模仿着日前她的语气嘲讽她,“‘离地球最近的恒星,它叫太阳。’你那天不是很懂嘛,还飞机。”
真能记仇。
“太阳就太阳嘛,你在那飞来飞去的干嘛?好像中邪一样。”
“那阴天就阴天呗,有什么好烦的?反正云彩上面一直都是晴天。”
!
好一个“云上一直是晴天”。
对啊,太阳原本就挂在那里一直发着光,只不过呢,人的头上总有一些像云那样的东西聚聚散散、来来去去。
唐淑晨倏然笑了,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如此智慧的时刻。
她拍拍陈萧湿漉漉的头,赞叹地说:“你这个邪中的,还真不赖!”
“呸,”陈萧扒拉开她的手,“夸我一句有多难?你才中邪呢。”
“也行。”
唐淑晨低了低头,抬眼直勾勾盯他,瞬间狡黠一笑,一个快闪冲进雨里,狂奔起来。
“诶!”陈萧噌一下站起来,条件反射地想去拽她回来,无奈身边摆着一众设备,只能对着已跑远的小疯子大喊,“不想拿包你直说!”
……
拍过大名鼎鼎的山海、日月、星河之后,也拍名不见经传的,没什么人看的,破破烂烂的。
入冬,去公园拍座椅,拍冻河边孤零零的雪人,拍分类之后的垃圾桶。
入夜,拍天黑后的街灯,拍闪着红点的吊塔,拍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也拍那些在街角寂寞等天亮的充电桩和共享单车。
拍清晨的邮筒,拍商业街上矗立的钟楼,拍老街1960年的下水道井盖,拍铁轨,拍废置的绿皮火车,拍站牌,拍路标,拍贴满花花绿绿小广告的电线杆……
拍绿化带风尘仆仆的树,拍马路上的限高架,拍抓超速的摄像头,拍消防栓,拍高压配电箱,拍既供人等车又替人挡雨雪的公交站……
它们成年累月不动,不变,不作声,看着人来人往,挨过日月轮升,见证过人潮汹涌,也经历过无数次无人的空荡荡。
跟着唐淑晨拍了三个半月,陈萧还是想不明白。
他向她发问:“为什么要拍这些?”
唐淑晨说:“有天晚上,看了场戏,忽然有点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