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伸手将银票收了,揣在袖子里,又道:“第二,她要是日后生了儿女,要放在自己身边抚养。她的儿女,自然也是要管你叫母亲的,只是让她亲手抚养长大。”
蒋夫人听了,忽然愣住了,打量了一下方维,笑道,“原来你不知道的。”
方维道:“不知道什么?”
蒋夫人道:“她还叫小红云的时候,我们宏济堂那边的老大夫给她瞧过脉了。她在院子里吃凉药吃的久了,早就伤了根基,连性命都不过是拿药吊着罢了。至于生儿育女,更是痴心妄想。”
话没说完,方维脸色都变了,瞬间发白,提了两口气,才开口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蒋夫人道:“自然是真的。她要是过来,我们府里药材还是供得起的,八成还能多活些日子。”
方维低着头灌了一碗茶,蒋夫人见他脸色有异,又问:“第三个条件呢?”
方维道:“夫人,你是知道她不能生育儿女,这才想着……”
蒋夫人微笑道:“这事,只能怪她自己命苦,便怪不了别人。她这个出身样貌,在外头寻正经人家嫁人,只怕也难。”
方维坐了一会,又开口道:“第三个条件,便是她自己要愿意才行。”
蒋夫人愕然地看着他,像是看了什么天大的古怪,皱着眉头道:“方公公,看不出来原来你家的下人这样没有规矩的,主家的意思也敢不听。”
方维道:“这是她自己的终身,我不能替她做主。”
蒋夫人便笑了一笑,从袖子里又掏出些银票来,道:“方公公,这是五百两。你就是买二十个上等的丫鬟,也够使了,咱们不好再这样讨价还价的。”
方维摇了摇头,将银票推了回去,低声道:“我回家问过了卢玉贞,便来回复夫人。”
蒋夫人看他态度坚决,脸便拉了下来,淡淡地道:“我便等着。你让她自己仔细想,这样大的福气落到头上,可要接好了。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表白
方维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家,卢玉贞来开门,见到是他,很是惊喜,笑道:“大人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又挠了挠头,“我都没准备饭。”
方维摇摇头道:“没事,我随便对付一口就行。”进了厨房,看到半碗白水煮面放在灶台上,上面还搁着筷子。他自己打开锅看了看,又另拿了个碗,捞了些面条面汤在里头。
卢玉贞跟着进来,见他端了面条,抄了个杌子坐下了,连忙道:“大人,要不你先等等,我再炒点菜吧。”
方维淡淡地道:“没什么,你自己在家不也是吃这个吗。”
卢玉贞道:“我是自己懒了,就凑合吃。”
方维吃了两口,也尝不出咸淡,就着面汤稀里糊涂地就吃完了,又看着卢玉贞问:“我不在家,你每次都这样凑合着吗?”
卢玉贞低着头,手里搓着衣角,小声道:“也不是。”
方维嗯了一声,道:“你接着吃吧。”便挑了帘子出去,在院子中间石凳上坐了。暮色四合,四周安静地很。
过了一会儿,卢玉贞也出来了,手里提着茶水吊子。方维伸了伸手道:“我来罢。”接了过去,轻声地问:“脚好了吗?”
卢玉贞道:“就快好了。”
方维又问:“你师父送你回来的吗?”
卢玉贞道:“他把我放在胡同口上,我自己回来的。想着您不在家,他过来不方便。”
方维听了,说不上是快意还是不忿,只道:“我嘱咐过他的。”又见卢玉贞闷闷不乐,问道:“怎么了?”
卢玉贞愣了一下,只道:“没怎么,在监狱里头看了好多惨状,心里难受。”
方维道:“监狱里最是藏污纳垢之地,那里的囚犯自然是百病丛生。你看了这两天,一定大有进益,以后在外头给人看病,也不怕了。”
卢玉贞却不接话,抬起头来看着方维问道:“大人,您信不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
方维点点头道:“我信的。”
卢玉贞追着问:“人们老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作恶的人真有报应吗?”
方维点了点头道:“造恶之人,自有恶果。有的报在当下,叫做现世报,有的报在来生,叫做生报,也有的报在第三世、第四世,叫做后报。所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又看卢玉贞怔怔地出神,便问:“你是看到什么不平之事了?”
卢玉贞摇了摇头道:“大人,我觉得这世道不公极了。”又叹了口气道:“咱们日日求神拜佛,无非是求个安心,可是到头来,恶人还是过得很好,有些无辜的人还是惨死。”
方维见她话风不对,知道是在锦衣卫狱遇到了什么事,便温言道:“玉贞,别多想了。这世上的事,咱们命短,看不到那么久,或许他今生享了富贵,便报在来生上,让他转世成粪土。”
卢玉贞看着方维,也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大人,我不信什么来生的。有些东西,今生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了。”
方维听了,心头一震,待要说什么,卢玉贞已经回耳房去了。他到了堂屋坐下来,心乱如麻。呆坐了良久,卢玉贞敲了敲门道:“大人,怎么在屋里这样坐着,也不点灯。”
他醒过神来,在桌上拿过来油灯点着了,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坐。”
卢玉贞便进来坐了,方维道:“你这两天也累得很了。”
卢玉贞道:“没什么的。我师父带了我这两天,比我在家看半个月的书有用的多。”
方维自去提了茶水吊子来,给她倒了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卢玉贞站了起来,惶恐道:“我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