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看一张脸,哭起来可就丑咯!”奶奶轻轻擦去许微竹的泪水,和幼时哄他睡觉一样轻摸着他的头发,“小时候都没掉过几次眼泪,长大了这么还哭得这么厉害呢?”
“傻孩子,别哭了……既然都这样了,那这两个月,咱们就开开心心地过,好不好?”
许奶奶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她一遍又一遍轻摸着面前两个小孩的头,再一次轻下声音:“你们过得不快乐,奶奶怎么放心走啊?”
云曈不记得这天他们到底说了多久,哭了多久。
只记得他们三人在太阳底下待了许久,久到背上都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脸上的眼泪干到脸颊紧绷。从始至终,奶奶一直在和他们说话,明明她才是生病的那个,却还要承担哄人的责任。
但最后,他们三人终于都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决定。
接下来这两个月,他们要开开心心地过,快快乐乐地过,绝不要在泪水和伤心中度过。
想不清
屋檐的白雪积了又融,融了又冻,雪成水,水又成冰。
最冷的那几天,正巧碰上新年。那段日子,哪怕是在多年以后,云曈依然能清晰回忆起来。在那间朴素而又温暖的小屋里,老人和少年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美好时光。
因为外面太冷,他们几乎没有离开过院子,也因为冷,没人来家里找过他们。
那几天就他们三个人待在一块,一起闹一起笑,催促着啰嗦着,却还是动作慢吞吞地为新年做准备。
一起包饺子,一起剪窗花,一起许愿。
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不再向前走,让他们永远停留在现在的开心与欢笑中。
可日子总是越走越长,此刻的快乐一眨眼便过去了。
只过了一个月,冬天就这样离开,春日靠近,屋檐下挂着的冰柱又化成了水,滴答滴答地打在地上,吵了一整夜。
许奶奶的身体,也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先前还能出来走走,过完年后,身体难受得几乎下不了床,一天有大半时间是靠在床上休息的,吃饭洗漱,都需要云曈和许微竹。
云曈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许奶奶,老人醒得早,总是在她进屋之前就睁开了眼,倚靠在床上,笑眯眯地等着她过来。
“奶奶,又在缝这个啊!”见奶奶手里握着的东西,云曈笑得无奈,说道:“奶奶,如果要缝东西就告诉我,我去点蜡烛,屋里没光还缝东西对眼睛不好。”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翻出火折把屋里的蜡烛点起。
“就差几针了,我就顺手做做。”许奶奶笑着看云曈在屋里转,咳嗽了几下,手抖了抖,差点把手上的针扎错位置。
老人的手,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
可这些动作,都在年轻女人回头的时候被老人藏好了。
云曈点完蜡烛,又走回床边,熟练地替许奶奶捻好被角。
做完这些,她习惯性地半蹲下来,趴在床边上和许奶奶说话:“奶奶,昨天李大哥拿了条鱼过来,你说是炖还是清蒸呢?”
云曈靠过来,许奶奶就收起了手里的针线,她瞧着仰起脸和她说话的小姑娘,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云曈的脸:“怎么你要下厨做给奶奶吃啊?”
云曈用脸蹭了蹭许奶奶的手,听见许奶奶的话自己先皱了眉,嫌弃道:“奶奶别说,我做的东西可吃不得,这得让小竹来。要是我做,就没人瞧得出来碗里的是鱼了。”
云曈在这拢共就下了两回厨,第一回做了碗汤,模样可疑,味道也离谱;第二回她学聪明了,觉得自己不适合做汤,就炒了碗青菜,结果炒出了一碗乌漆嘛黑的怪玩意。
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自己不敢吃,第一口让许微竹尝了。
许微竹,一个从不挑食的好孩子,一个节约食物到哭得眼睛都红了喉咙都哑了还坚持把她做的难喝到极点的汤喝干净的好孩子。
这么一个好孩子,吃了她那碗青菜后,绝望地表示自己从此再也不想吃任何东西了。
漱口漱了不知多少次,才慢慢打消这个念头。
许奶奶大抵也是想起来了,咳嗽了几声,道:“那叫小竹做吧,他做的鱼汤好喝。”
“好。我待会就告诉他。”云曈站起来,轻抚着许奶奶的背,帮许奶奶顺气,“奶奶先休息着,我去洗漱,奶奶有事叫我和小竹就行了。”
许奶奶点点头,摆手让云曈快去。
云曈关门时,又往床上看了一眼。
病弱的老人半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块马上就要做好的东西,手指触向布面,摸着下面的花纹,反复摩挲了许久,像是在思念什么。
那块花纹,云曈认识。
淡紫色的花朵,纤细摇曳的花枝,美丽且罕见,生在不见日月的地方。
是不见月。
云曈不动声色地关好门,轻轻走开了。
云曈洗漱好,又接水帮许奶奶擦脸,和奶奶聊了会才离开,起身去收拾上山的东西。
天暖了,也该上山去看看了。
虽然说好了,但许微竹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道:“山上的情况你不了解,还是让我去吧。”
“没事的。”云曈笑笑,眼睛转了转,示意许微竹往院子外面看,“有李大哥和我一块呢。而且我的本事你知道的,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了我。你就待在家里照顾奶奶吧,放心吧。”
“你药都熬好了,再不端给奶奶就要凉了”云曈拍拍许微竹,潇洒地提起背篼走了。
故作轻快的脚步在踏出院子,关上院子木门的那一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