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里是阮程行的养父,但这样概括又不准确。毕竟没有一段亲子关系能平等至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又不至于疏远。
家人不应该只扮演家人的角色,兰德里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到底是家人还是好友,是长辈还是老师,在他们两人之间,概念的界定一直都是模糊的。
“分清楚”不一定是好事。
兰德里最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模糊也是一种美。
阮程行歪头,说:“我还有问题。”
“你问。”
“你当时的研究内容是什么?”他像一只对什么都保持好奇的小狗。
“仿生人的完全人类化。”兰德里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最终作品还没完成,但我已经很满意了。”
阮程行不打算多问。
他知道具体内容涉嫌机密,即使兰德里退休了也因为签署的种种协议制约不能透露具体。
兰德里靠着椅背,把书签夹入最新看的这本书里,又珍重地缓缓合了起来。
明明是与高科技打交道的人,他却显然更喜欢质朴的纸质书籍。
书桌正对着洋房的阳台,低头就能看见绿草如茵的花园,铺满了悉心照料后盛开的蔷薇。
几扇落地窗开得敞亮,阳光恰好透过窗格洒落进来,温馨美好,为平淡的日子更添从容,是他们两人不可多得的相处时光。
书桌上的相框很新,看得出主人平时对它爱护有加。木头质朴的纹路又牵扯出些许岁月感,仿佛照片里的内容也是很久之前的了——
那是他们俩的合照。
「不存在的合照」与「存在的爱」
阮程行看着桌上的相框,难得觉得陌生,免不了多看两眼:“你换照片了。”
“这张不好看吗?”兰德里笑笑,伸手摩挲相框的边角。
“好看。”阮程行认真地回答,“把你照得很年轻。”
拍照留念一直是这个家里的习惯。
阮程行成长的每个时刻都有被好好记录下来,作为兰德里参与其中的证明,大多都以合照的形式保存着。
所以家里的纪念册每年都能多出本,即使阮程行记性不错,也不能准确地记得每一张的内容。
譬如这张就在他记忆中根本找不到出处——
他们站在书架前,兰德里微长的棕发几乎盖过了眼睛,正阳光地开怀大笑着,高兴地用胳膊把他往里拐;而他阴沉着一张脸,伸出一只手去推兰德里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住了对方的脸,显然一副冤家模样。
阮程行有些疑惑,看样子好像是近期照的,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去掐兰德里的脸。
他非常敬爱兰德里,这显然是出格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程,我不再年轻了。”兰德里笑着摆摆手,“照片上再年轻也没有用。”
阮程行也笑笑,就着年龄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你已经陪伴我二十二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从研究所退休的时候也是二十二岁。”兰德里笑了笑,“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兰德里话语中都是无法消磨掉的惆怅。
照片可以让人停止生长,却无法约束流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