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博延没有看人脸色的习惯,就继续说:“那天的事的确不是你的错,你就当这是补偿,今后就当这是一份工作,要是还有其它条件、要求也可以提,餐厅的工作就别再去了……”
听到这儿余芷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不等闻博延说完话她就低了头去继续收拾东西。
余芷的这种打断是无声的,但两个人面对面在这无人打扰的衣帽间里对峙,这个直接的无视似乎是比她开口骂人还掷地有声。
余芷不再看人,理都不理,埋了头下去将实在塞不下的那本书就拿在手里,拎了箱子从地上站起来。
余芷的脸色再不是在这个家最后那些时间里的苍白,她仍然皮肤白皙,但白皙里透着微微的红润。一双眼睛也是精神饱满的闪光,衣帽间漂亮考究的灯光映进她的眸子里,一双健康的桃花眼就更是漂亮。
但这双漂亮的眼睛再不会对某个人闪出能掐出水的温柔。
余芷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招聘建议你上同城招聘,应该会有人愿意。”。
“……”
余芷最后看了闻博延一眼,抬脚就走。
那眼神像是在骂人,但读她眼神的人就不知道会读出什么了。
余芷拎着箱子就走了。两个人错肩过的时候,就是今天离得最近的距离。
大门合上的声音从外边远远传进来,闻博延捏着眉头,而后脱了身上的外套撇在床上。
衣服的乱,显出人的些许烦躁。
余芷收拾书的时候闻博延站在她背后,糟糕的心情下柜子没有好好关上。柜子里还剩了两摞书,一本厚厚的账本歪在两摞书以外的缝隙里。
这本账本子闻博延见过,有时候余芷跟他算账的时候会拿出来。
闻博延站在柜子前看了一会儿,长腿一伸,鞋子不耐烦一推,柜门就轻轻合上了。
一整个下午,闻博延没再出过门。高阳有事,有文件也是带着人从公司里过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再进卧室。
看了一整天文件,到夜里闻博延是没有曾经的余芷那样的需要,常常都靠在床头看会儿书再睡。
但已经好好躺下的人,在夜更深的时候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光脚下地,在他的高标准严要求下打扫卫生的人已经换了两拨,现在的地板干净得能和床榻媲美。
闻博延再一次站到余芷放书的柜子前,默了好一会儿,蹲下。
单膝压地,打开柜门。
一摞书并着一摞书,他都没碰,最后捡出那本满满都是余芷笔迹的账本。
账本记得很杂,内容不整齐划一,数据不只是数字,其中杂了许多文字。但胜在字写得漂亮,版面看起来也算舒心,仔细一看内容也记得清楚明晰。
余芷的账本记得有些像日记,翻过几页闻博延有了这个认识。但这本“日记”里完全看不到记日记人的一点痕迹,有的只是一个不用署名,不用露面的男人背后的生活轨迹。
闻博延靠在余芷惯常靠的那边床头上,一页页往下翻。
他是睡不着才起来翻这些的,翻到最后还是没能把自己给翻睡着。
如果只是一份不得不做的差事,大可不必做得这么认真。
余芷的账本也好,日记也罢,她的生活过得太过认真了一点。以至于闻博延捧着这本账本,没办法用一个简单的“讨好”来归纳余芷所记录的这三年生活。
-
闻博延不想那些围裙被系得丑模丑样在他面前晃,那天被系过一次后,他就亲自将它们从厨房收走,放进衣柜里关起来。
现在余芷把它们拿走,也算是物归原主。
老北街的梧桐叶日渐发黄,发枯,一夜雨,叶子落了一地。
清晨,老爷子拿着地肤子绑成的大扫把,扫夜里飘进院子的梧桐叶。
余芷心甘情愿地早起,蒸面点,出门跑步锻炼身体,回家灶台熄火。
既然余芷已经学会了老爷子要的自律,摸脉搏考察的他律步骤,老爷子就省了。
馒头蒸得甘甜松软老爷子明明很是满意,但余芷问的时候,老爷子回她:赶外婆蒸的差远了。
“那您倒是说说到底差在哪儿了?我好改进。”余芷认真发问。
老爷子放下筷子,皱皱眉,反正他说差了就是差了,哪来那么多歪道理可讲的。
余芷也小人不记老人过,放下筷子进屋,从厨房里端了一碗薏米赤豆汤出来放到老爷子手边。
“这是我看书学的。中医推荐,祛湿很好,您尝尝还能下口吧?”
老爷子大人不计小孩过地喝了一碗,余芷说还有,老爷子说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所以又喝了一碗。
祖孙俩已经相处了两个月。
余芷认为老爷子除了古板一点,专横一点,规矩多一点,不通人情一点,不讲道理一点,嘴下不留情一点……也还是可以相处的。
老爷子认为余芷除了行为习惯不像话一点,没有上进心一点,爱讲条件一点,学问少一点,歪理多一点……也勉强还可以教化。
下过雨,院子里湿,但祖孙俩都喜欢院子里的通透清新,所以还在院子里吃早饭。
吃完饭,老爷子捧着一本黄皮书靠在一张舒服的藤编椅子上看,余芷系上她的碎花围裙准备收拾桌子。
院门上有人敲门,余芷脱掉手上的手套先去开门。
那天从派出所离开以后,余芷气愤,恼火,但也同时在心上挂着一件事。
白映秋在维亚见过她,也见过她穿着餐厅的厨师服。以白映恩那种人的性格恐怕还会找她麻烦,余芷一直在等着,但那天以后这件事似乎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