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事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消息,那些丢失的羊竟然找到了。
事情说起来好笑,大寿挑水回来的半路上,遇到这群羊——估计当初它们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也就是羊圈坏了,它们好奇出去溜达溜达,然后迷路了。
冬天到处只有枯草,它们饿了几天,比之前被圈养时瘦了许多。
羊群失而复得,军营里一片普大喜奔。没有烤羊头、羊肉面的冬天怎么能算冬天?这些羊瘦是瘦了点儿,但羊肉仍然是香喷喷的。
可伙夫营里却一片骂声——
“叶校尉,你那八十军棍挨得真冤枉!”尉迟焰大着嗓门儿说,“如果我们早点找到,你也不用受这活罪!”
“算了,我没事。”叶铿然淡淡说。
将军治军极严,对将士犯错从无宽贷。就算羊找到了,羊圈破损没有及时修理,也会被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叶铿然心里莫名闪过一丝不安的直觉。
究竟是什么,他一时也无法理清头绪。
这天半夜,睡梦中的叶铿然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很多人的吵嚷声,还有脚步声。
他皱眉起了床来,一推开门,只见外面大堂里,士兵们脸色发青,许多人呻吟不断,还有人靠在墙边口吐白沫……军医正满头大汗地为他们诊治,叶铿然心头一悸,快步走到军医面前:“出什么事了?”
“军中许多士兵突然生病,怀疑是瘟疫!”军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现在病因还未查清……”
事发突然,军医人手不够,叶铿然立刻着手帮忙安置士兵。可是来就诊的士兵越来越多,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听他们带来的消息,其他几位军医那里也人满为患!
之前毫无征兆,军中为何会突然爆发如此严重的瘟疫?
叶铿然头脑中有个念头突然清晰……他猛地按住一个患病的士兵的肩膀:“你们今天是不是吃了羊肉?”
“是……是啊。”士兵有点愕然,痛苦地呻吟着说,“喝了羊肉汤。”
“你去检查羊肉有没有问题?”叶铿然提高声音朝军医喝道,“在查清楚之前,剩下的汤羹不要让任何人再喝!”
军医查验的结果,证明叶铿然的推断是对的。
那些失而复得的羊的确沾染了瘟疫!
当时大寿将羊找回来时,只发现羊瘦了许多,毛色也不如之前,只以为是冬天寒冷冻饿,羊没有东西吃才会萎靡不振,压根儿没有想到那些羊已经染了病。当天他们做了羊肉汤,军营里吃过汤的将士数千人……尽染疫病。
天空一片沉甸甸的铅灰色,死亡的阴影笼罩在鄯州城上方。
为了避免疫情扩散,军医不得不将患病的士兵隔离开来,本来叶铿然不该留在军医那里的,但他留了下来,不眠不休帮助安置生病的士兵。
军医担忧地劝他:“你自己的风寒还没有痊愈,最好出去休息,否则也容易染上疫病。”他只冷冷答了句:“不必。”
如此巨大的变故,他无法置身事外。
疫病的蔓延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恐惧的蔓延,军中人心已有动摇,若是士兵们无法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再有人趁机传播谣言,后果不堪设想。
叶铿然品级虽不高,但平时在军中一向有威望,他和染病的士兵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忙碌的叶铿然并没有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中,军医趁着左右无人,颤抖着手迅速地往煎药的大锅里撒进了一包什么东西。
这晚的风雪格外紧,叶铿然睡得不安稳。天明时他被一阵议论声惊醒。
士兵们都在交头接耳。
“什么事?”
“伙夫营的十四人,都被将军处死了。”
叶铿然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霍然站起,猛地抓住一个士兵:“你们说什么?伙夫营怎么了?”
“全……全被将军处死了啊。”被他抓住的士兵吓了一跳,“这次的瘟疫弄得全军上下怨声载道,伙夫营本来就严重渎职;又听说羊突然染上瘟疫是有人暗中做手脚,伙夫营里有奸细,就全被处死了,明天一早就要行刑啦。叶校尉,幸好你这几天都在军医这里,避开了嫌疑,否则说不定连你也……”
士兵后面的话叶铿然根本没有管,因为他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五
“叶校尉?”
正在将军营帐里议事的将领们都是一愣,愕然注视着破门而入的青年。
只见年轻人的脸色苍白,眼睛黑漆漆的像雪地里两块即将燃尽的炭,隐约迸出几星暗红的愤怒。
将军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拳猝不及防打在他脸上,将他打得踉跄后退几步。
“你干什么?”将军大怒正要还手,却见叶铿然的气色不大对劲,在他迟疑的片刻,瞬间另一边脸又挨了一拳!
左右将士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拼命将人拉住:“叶校尉!”
叶铿然的拳头仍然握得死紧,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一片。明明打人的是他,但那苍白得可怕的脸色,倒让将士们担心随时会倒下的人也是他。
“你下令杀伙夫营十四人?”叶铿然死死盯着将军。
到此时,面面相觑的众人才明白将军那两拳为什么挨——
叶校尉为人虽冷,心底却滚烫。将军下令处死伙夫营十四人,这件事超出了他的底线。
旁边的将领连忙说:“最近战局紧张,军中瘟疫暴发得奇怪,伙夫营的所有人都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