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将军眼底笑意寒光一闪,“速命轻骑朝西南进攻敌军腹地!”
唐军以主力攻击吐蕃左侧,又以轻骑直冲腹地,这样的冲散战术,在兵力与敌人相当或者远多余敌人时,是很好的战术。但问题是,唐军的人数远远少于吐蕃。在原本不利的情况下将兵力再次分散,很容易被敌方利用,若是敌方迅速改变阵型以优势兵力形成围击,各个击破,很容易变成一盘散沙。
偬哈赞显然也捕捉到了对手的战术中这一点致命的破绽!
久经沙场的铁血战将,对战场上所有转瞬即逝的机会都像狼对猎物一样敏锐。几乎在唐军进攻腹地的同时,吐蕃军从互为犄角的品字阵形变为分割对手的井字阵形!
这是偬哈赞一生中最后悔的一次决策。因为他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吐蕃军人数虽多,但是有个很大的弱点——对地形不熟悉。渭州地处西秦岭向北部高原过度的交接处,地貌十分复杂,山川河流错综。中部地势低,南北地势高,且多山丘树林,可供奇兵隐蔽设伏。
就在唐军轻骑直冲腹地,双方激战之时,突然间吐蕃军队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南面高地林木之间如同风雷齐动,黑压压的伏兵如潮水般从山上俯冲而至!
那有多少人?没人数得清!但包括偬哈赞在内,所有吐蕃兵将都终于意识到……裴将军所说的兵力八万,根本是使诈,只为令他们掉以轻心!
唐军只怕有二十万,或者——更多!
军心一乱,吐蕃军顿时气势大减,偬哈赞挥舞帅旗冲杀在前,高声喝叱也拉不住一些兵士后退的脚步。尘土混着鲜血扬起,士兵们的脸孔因为厮杀而狰狞……大唐与吐蕃争战这么多年,收复失去的人心,比收复失去的土地更加艰难,多年鲜血累积的仇恨,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但,将军曾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
如今,吐蕃国中并非所有人都赞成开战,除了以乞力北雁为首的主和派,还有中立派——这些人此刻也在四十万大军中,他们是迫于偬哈赞的威压不得不随军,或者……是表面追随实则观望,并不好说。
至少,当唐军气势如虹攻来时,西面的六万军队与东南的四万军队选择了逃跑。
“将军,我们到底有多少兵力!”副将看着潮水般的伏兵,也愕然回头,仰视将军。
“八万啊。”将军笑眯眯地说,“我说实话却没有人信,真苦恼呵呵。”
唐军的确只有八万,但伏兵从隐蔽处冲出来,出其不意,混乱中难以估计数量。
加上将军之前大方坦荡说出自己的人数,实在有违常理——在兵力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这样暴露自己的底牌不合兵家之道。所以在看到伏兵时,偬哈赞下意识地便会以为自己被骗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将军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疑心生出的恐惧,比刀剑更可怕!
“我说了实话,偬哈赞却没说实话。”将军打了个哈欠,“他号称的四十万兵力,其实凑满了也就三十六万左右。阵形西面与东南的将领呼合哩和僮悉盖力是出名的墙头草,刚才脚底抹油跑了,又少了十万人。现在偬哈赞麾下也就十六万人。”
“十六万?”副将不解,“那还有十万人——?”
“还有十万人,此刻应该已经到了鄯州城下。”将军勒马远眺,声音倏地一沉。
九
十万大军兵临鄯州城下。
偬哈赞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将三十六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开往渭州与将军会盟,另一路同时攻打鄯州。
若是渭州情况有变,渭水久攻不下,这一路进攻鄯州的意义便极为重要。
陇右兵马数量远远不如吐蕃,渭州与鄯州两地兵力分散,鄯州城没有将军亲自坐镇,战斗力必然薄弱。只要能出其不意攻破鄯州城,大军必然会折返救援,到时吐蕃便可以两面夹击。
偬哈赞的部署,可谓万无一失。
不过,令吐蕃军绝对想不到的是,将军带走了全部大军,此刻的鄯州几乎已经是一座空城,城中只有兵力不过三千。
守城的统帅,是叶铿然。
叶铿然和这三千士兵能够依傍的,唯有鄯州城外的一条护城河。连日阴雨绵绵让河水上涨许多,但在十万大军面前,这不过两丈深的护城河实在不足为惧。
攻城的号角吹响,吐蕃大军来势汹汹开始渡河。
可是,胜券在握的吐蕃士兵很快发现,他们低估了这条护城河——本来风平浪静的护城河不知不觉波涛汹涌,就像暴风雨中的漩涡,让试图渡河攻城的敌军都落入了水中——可是天空分明晴朗万里无云!
“到底是怎么回事?”主将勒马无法前进,气急败坏,“护城河能有多深?三丈已经是极限了,怎么会渡不过去?”
“我也不明白……”身边的将领脸色也很难看。所有渡河的木筏、沙石投进护城河中,就像水杯里的水倒进了深不见底的海,转眼间消失不见。
副将盯着护城河许久,突然发现了什么,悚然颤声说:“将军你看!那护城河里的水——像是热水!”
所有的吐蕃兵将都悚然愣住。
兵法中记载过,上古神农氏曾说“金城十仞,汤池百步”,传说将一种热水灌注进护城河中,就能阻挡所有的攻城——这便是“固若金汤”的由来。但神农氏所说的这种热水到底是什么水?从没有人见过。
此刻,护城河里有几个脑袋正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