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是半路悄悄上来的琴书,做着普通妇人的装扮,脑后的圆髻簪着银色发簪,衣摆上的血迹在诉说着先前不久经历一场打斗。
她偷偷看了眼方瑀珩冷着的一张脸,自责道:“夫人和老爷早发现那些人,是老爷说没必要打草惊蛇,就放任他们在宅子外蹲哨。”
“哪知今夜忽然就朝屋内甩了暗器,夫人本能是要躲的,却想起不能暴露自己会拳脚功夫,硬生生挨了那飞镖。”
说到这里,方瑀珩脸色已经不能叫难看了。
“我等失职,还请公子责罚。”琴书低下头去。
方瑀珩问:“都收拾干净了?”
琴书点头:“是。老爷担心动手会对公子和姑娘谋划的事有影响,硬是压着脾气,先给夫人治伤。我们收到您的传书,直接就先动手了,不然公子这会过去,必定会暴露。”
方瑀珩听闻后,一直沉默着没有作声,到了唐家,他快步来到正房,就见到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道让他眼尾染了寒霜,眼神倏然凌厉。
“儿子来晚了。”他站在门外,没有直接入内。
唐老爷说一声进来罢,他才提着袍摆疾步进屋。
唐夫人伤着左肩,暗器往下两寸就是心脏,如今已经包扎好,有衣裳遮挡根本看不见那凶险的伤处。
而暗器上绑着一张字条,写着唐家派往山西送信的人已经被他们截杀,警告他们不允许再插手傅家的事,否则就要唐家人都命丧黄泉。
方瑀珩来到床边,见娘亲脸色惨白,但还强撑着精神扯出笑。他无声拱手一礼,转身就又要出去。
“回来,急急忙忙地又干嘛去!”
“审人。”
唐夫人忙喊停他,他脊背绷得笔直,淡淡一句让唐夫人是真的笑了。
“你小子,人都被你抓起来,还担心他们跑了不成。你的要紧事处理完了?这就跑过来,明儿再来审也不要紧。”
“没有,夜长梦多。”方瑀珩的回答还是简单一句话。
但唐夫人知道,儿子心里是窝着火的,声音更温柔了:“他们非要惊动你,我们又不是不能处理,也不是非要今晚就动手。你就这么跑了,人家姑娘要伤心的。”
“我回去就跟她坦白,没有他们伤了您,还让他们在你们跟前耀武扬威的道理。她事后若知道,是因为处理傅家的事让您伤着,我不来,她只会更自责。”
唐老爷听到这儿冷哼一声:“就你爱拿主意!当初非要只身先潜入京城,怎么劝都不行,然后就自己偷偷跑了!既然藏了那么多年,如若你现在暴露了,不就白藏了!”
“他们只会认为是你们那个加入教派的儿子在京城,顶多围了你,群攻而起,而不是来怀疑我。”
方瑀珩用父亲添油加醋干的好事堵了回去,唐老爷被噎得嘴角一抽。
他是利用唐公子的名义救助过百姓,但他本人并不在场,结果他父亲玩一出替身计。他就那么声名鹊起了。
“你都回来处理了,他们还能围老子?!”唐老爷翻了个白眼,方瑀珩啧一声,“别用那么老套的激将法。不过真让他们再围了你,确实是我无能。”
他话音还未落,人已经出了正房,唐夫人疼得难受,还是被父子斗嘴的场面笑出声。
唐老爷忙转过来妻子:“可别笑了,一会再牵动伤口,还是自个受罪。”
说话的时候,他目光落在妻子下巴连到脖子的烧伤,喃喃了一句:“这怎么不叫新仇旧恨?老子算计了我们,他的儿子又伤了你。”
“所以,他心里有火,就叫他发泄发泄吧,就是儿媳妇那边……”唐夫人担忧着。
“回头他真被甩了,我再腆着老脸去求她给个机会,我这老子当得,怎么跟个孙子似的!”
唐老爷惆怅,唐夫人只想笑,去握了他手,温柔地说:“他如若不是想孝顺你,又怎么能只身一人闯京城,孤零零在外头一待就是十年,你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
唐老爷是不屑地啧一声,那表情和方瑀珩刚才如出一辙,不过他眼底浮荡的是笑意。
方瑀珩出了正房,漫步来到院子后那排后罩房,砚书和琴书就在门口守着,内里有着利刃破开皮肉和鞭打的声音。
砚书见他拱手道:“嘴硬,不招。”
“留一个,其余都杀了。”他抬头看天空,月色幽幽,和他眼底的戾气交织出森然杀意。
砚书姐弟俩相视一眼,随后推门进去了。
不过片刻,姐弟俩又从屋内出来,砚书问:“公子要亲自审?”
方瑀珩颔首,砚书立刻进屋去,随意从尸首身上撕下布块,把那个人的脑袋都给包了起来,蒙得严严实实。
待砚书再出来,方瑀珩才进了屋。
屋内是浓郁的血腥味,地上横着六具尸体,他看也没看,直接来到那个已经被吓尿的‘幸存者’跟前,抬脚就踩在那人胸口。
只听咔嚓响,一脚竟是不知道踩碎了那人几根肋骨。
他居高临下睨着脚下发抖的探子,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傅家必须偿命,敢再伤一人,皇帝案头立马就会有密报送到。他在漕运和去岁的冬赈灾款做的手脚,可不是只有天知地知,让他想清楚,是先自保还是要保傅家。”t
那人就蒙着头,被丢出唐家。松绑后,他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离开唐家所在胡同,给主子报信去了。
然而紧赶慢赶,方瑀珩回去的时候,还是过了宵禁点。
秦宝姝自他离开后就心里忐忑,一会儿就出屋来庑廊下的小桌前站着等一会,然后再被拂风劝进去,如此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