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不这么做,她不也欺到我头上来了。哪有当着刚过门媳妇的面,咒她男人活不长的道理。这也就是母亲父亲好性儿?,若放在别处,恐怕早打到她脸上去了。”
孙娴心?这些年本就在谢姨娘身上沤了不少气,这会?儿?嘴上看?似是数落儿?媳,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方才看?着谢姨娘那?张愤怒又带着点点慌张的脸,她只恨自己不能再?多看?几眼。
“话是这么说,但她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你父亲又素日习惯她服侍,就怕你为了咱们?娘俩倒还受了委屈。”
孙娴心?没?有刻意?压制自己说话的声量,只隔着薄薄一层布帘,这话与其说是跟孟半烟说,倒不如说是全给里头武靖听的。
两人夫妻这么多年,方才当着一家子的面,孙娴心?看?得清楚明白?武靖是真来了火气,要不是自己强行打断,这会?儿?吃亏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母亲大可放心?,府里的当家主母是您,我说到底也只是大爷的妻子,我说什么做什么自然都是以大爷为重?。老爷是父亲,我是儿?媳,只要我这一颗心?是好的,父亲自然能容得下我。”
孟半烟当然听得明白?孙娴心?话里的意?思?,也故意?软了嗓音摆出一副娇憨天真的姿态来,几句话就把里间的武靖架得高高的,仿佛武靖这个当公爹的要是还跟自己一个刚过门的儿?媳计较,才是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这话说出来,孙娴心?屋里几个小丫鬟都捂着嘴笑,大丫鬟丹枫给孙娴心?盛了一碗甜汤后,又给孟半烟舀了半碗紫米露,也帮着她敲边鼓,势必要把这一出戏坐念唱打弄圆满了。
“大奶奶这话奴婢也觉得说得在理,大奶奶跟大爷好,就比什么都强,夫人可就别操心?这些了。”
说是做戏给里间的武靖听,可这里头的道理却又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孙娴心?忍不住拉起孟半烟的手,亲昵地拍了拍。
“好孩子,你放心?,我和老爷都懂你的心?。你这才刚过门正?该和长安松快些日子,府里的事,往后咱们?娘俩再?慢慢说。”
侧间的小书房里,外间两个女人说的话不说听全也起码听了八成。武靖看?着带着几分倦容眼眸里却清亮带着几分畅意?的儿?子,原本满腹的怒气莫名消了大半。
“你娶的这大奶奶可着实是个厉害角色,往后的日子你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是好是歹的只别怨你母亲替你操的这份心?。”
武靖到底是当公爹的人,不好随意?评价儿?媳。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句话,倒把武承安给听笑了。
“我这身子再?不找个厉害的替我镇镇宅,往后的日子恐怕才没?法好好过。爹,儿?子大了,总不好依靠爹娘过一辈子。”
孱弱的长子露出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和打算,这几年一直默许次子那?些小动作的武靖,也终于开始重?新正?视自己这个嫡子。
父子二?人对坐半晌,直到又听见外间婆媳两人亲亲热热的嬉笑交谈,武靖才起身从身后的多宝阁里抽出一个小匣子来。
匣子里装的是侍郎府的腰牌和武靖早年间做的私令,因?着几个儿?子都没?分家也都没?出仕,侍郎府正?经的腰牌一直都只有武靖和孙娴心?有。
武承定这几年在外厮混得多,有时候也找借口从武靖这里临时拿了腰牌出去,或炫耀或替人招揽些事,用过后都要及时还回来,连拿在自己手里过夜都不敢。
私令就更加要紧,武靖拢共就做了两份。拿了私令就能吩咐侍郎府门下所有人,包括田庄上的庄头铺面上的掌柜,甚至是武靖这些年的门客学生。
要是没?有这个私令,不管是武承安还是武承定和武承宪,出去碰上了是主家的少爷,但也仅仅是主家的少爷,想要指使他们?干活做事,恐怕事情还没?办武靖就什么都知道了。
“两样?东西本就是要留给你的,这几年你身子不好就一直留在我这里。现在你成家了先把腰牌给你,等再?过阵子搬去东院,或出去走动或招揽门客,就都用得上了。”
腰牌和私令,武承安当然知道父亲一直留着。他也知道自从武承定和柳氏生了孩子以后,父亲就起了要把腰牌给他的心?。
要不是他几次三番耍小聪明,拿着从父亲这里借去的腰牌办砸了事,说不定就真给他了。也正?是这样?,母亲才会?着急替自己说亲,毕竟要是腰牌真到了武承定手里,也就代表自己是真的被父亲放弃了。
武承安接过腰牌,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腰牌上的纹路。即便他再?自诩性情冷淡不在意?这些,但是又如何能真的不在意?。自己是父亲的长子,怎么会?甘心?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器重?别的儿?子,视自己如无物。
“父亲……”
“怎么,还想要私令啊。你老子还没?老呢,且再?等等吧。”
武承安红了眼眶,武靖也忍不住有些心?绪起伏。他承认这个腰牌他给得起码有一半是存了补偿的心?思?,毕竟之前?谢家姑娘那?事,也在他的默许之下糊弄过去。
这几年大儿?子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这样?的亏,武靖心?里有数。只是他不光是个父亲还是侍郎府的家主。他不能把所有感情和希望都寄托在武承安身上。
直到今天,他被孟半烟这个儿?媳撕破遮羞布恼羞之余,也隐约明白?了妻子一定要把这个儿?媳娶进门的原因?。他必须再?给长子一个机会?,要不然这个府里恐怕就真的要乱了。
武承安刚觉得父亲对自己特好,又被武靖一句没?老给强行打断。父子平时本就很少这样?掏心?窝子说话,把正?事说完就更加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还是武靖主动起身在儿?子肩膀捏了捏,便带着他出去,各自找各自的媳妇,不再?提及方才的那?一抹父子温情。
正?院里父子婆媳一团和气,西院里却弥漫着散不开的凝重?与紧张,连一向喜欢凑在廊下说闲话的婆子也都四散躲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们?不高兴,再?挨打挨训。
屋里,谢姨娘气得满脸通红,手掌狠狠拍在圈椅的扶手上,也顾不得精心?保养的指甲都磕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