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琢磨,忽然从脑子里跳出一个人名,一个猛子坐起来,对守在灵堂外的众弟子道,“传令下去,就说嚣奇门鬼刃,于昨夜子时盗走了郑掌门拚死带回来的地图,弩山派上下与她不共戴天,今日就让门内弟子下山找她去!”
他要让天下令的人以为,地图是被嚣奇门的人拿走的,这些人脚踪不定,片影难寻,届时他只要做出一个追杀的样子,就好交差了!
赵元至为这个决定沾沾自喜,不知道全派上下只有他一个人单方面的认为,自己的心思比海还深。
他是不是疯了?碰瓷碰到鬼刃身上?
他可能没挨过她的打。
挨过打的人都死了。
弟子们不动如山,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赞同他的决定。
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脑子里没几两干粮,想像力倒是非常丰富。真闹出事来,他比任何人都跑得快!掌事弟子之一的王段毅看他下不来台,主动递了一块台阶,说“您还是继续守灵去吧。”这些事用不着他瞎管。
他们知道天下令的人要地图,可赵元至若是为了遮掩地图招惹鬼刃,下场未必比得罪天下令好。
赵元至根本不接他的台阶,甚至有了叛逆的脾气,“守灵也不耽误下令,你们没听清楚我的话吗?即日起,弩山派弟子下山追杀鬼刃!”话毕语调一转,打着两只手说,“就是让你们做做样子,又没让你们真拼,慌什么?!”
能不慌吗?你是作势去拿鬼刃了,你猜鬼刃信不信你只是做做样子,上一个追杀她的小门派,骨头都碎成渣了,你知道什么叫活得好好的非得作死吗?
王段毅又给他递了小半块儿台阶,说,“副掌门,没人见过鬼刃,我们连他是高是矮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觉得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副?!赵元至回头看了一眼棺材,对,正的那个还没下葬呢,他不跟他计较,他现在就是认定自己想出的法子最好,可王段毅那话也有几分道理,他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抓?
“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几张画像,好叫你们去杀她。”
半空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青石瓦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子,南疆打扮,脸上覆着面纱,眼型细长如柳,身形曼妙柔媚,单是那么看着,便似有万种风情。众人一惊,不知对方在这里听了多久,更惊讶的是,在她出声之前,他们竟无人察觉到有外人入内。
赵元至注意到她腰上坠着两只铜铃,又生了一双媚眼,隐隐猜出一人,对那女子道,“可是南疆山月派司令,柳玄灵?”
这江湖艳丽颜色并不多,在江湖榜上排得上号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柳玄灵就是其中一位,相传她擅摄魂之术,铜铃为引,可使人迷乱神志。素爱养蛊,媚眼如丝,脸上常年覆盖轻纱,没人见过她全貌。
柳玄灵以手托腮,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道,“我知道她长什么样,你们若是寻到了,就先来告诉我。这人若是能杀,便杀了,若是杀不了,想办法盯紧了,我另有主意。”
她的音色很动听,悠长慵懒,婉转低沉。
赵元至向连弩等掌事弟子身后撤了撤,不为所动,“我弩山派又为何受你派遣!”
柳玄灵挑了半边眉毛,声气儿悠悠,“怕挨打还要放狠话,你确定你前面那几个人拦得住我?”
赵元至被她看得倒退,她又笑起来,“我杀你们能得什么好处,费力不说,还容易招恨。好歹是受天下令庇护的门派,就这点胆色?你们若是肯听我的话,自然有听话的好处。”
赵元至摸不准她的来意,要是按他平时的作风,早把掌门师侄推出去了,可惜这会儿师侄已经凉了,只能由他出头。
“有话你明说!”他用大嗓门壮胆,人隐在三十六名掌事弟子里,连头都看不见。
柳玄灵唔了一声,本来也没打算兜圈子,曲起四指,用拇指轻轻扫着昨日染红的指甲道,“山月派跟嚣奇门同为暗杀流派,却处处被鬼刃强压一头,我要杀她,不算稀奇。弩山派因地图大损,担心天下令怪罪要将罪名扣到鬼刃身上,那不正好,一起吃了这条大鱼。”
赵元至不傻,只是偶尔不甚灵光,大敌当前,出走的脑子就六神归位,根本不受她哄骗。
“我们要是不愿意呢?”赵元至在人堆里喊,“我们跟鬼刃没仇没怨,何必帮你出力,回头她恼了,连我们一起灭了怎么办。”
柳玄灵要杀鬼刃,那是他们两派之间的事,南山月、北嚣奇,哪一派是好相与的?快刀对短刃,那可不是花架子,刺客们之间动手,速度够快,下手够狠,他们这种小门派跟着掺和什么?他们嫁祸鬼刃,无非是为了给损毁的地图找只惹不起的替罪羊,山月派除鬼刃则是为了一家独大,两方目的不同,承当的风险却相同,他们何必与山月派联手,让他们拿他当刀使。
“那就拿银子办事。”柳玄灵仰躺在屋檐上,看也没看掷下一把金豆子。
那金豆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刚一掷下便惹来一众争抢。
她说,“我要你们真的去找鬼刃,找到以后有本事杀她的,就带着她的尸首回来见我,我赏两箱黄金,带不回来的,就多长几双眼睛,派人通知我,我也有一箱黄金奉上。”
这是位有钱的主儿,花钱办差,听上去是不错的买卖,但赵元至仍旧不放心,攥着金豆子道,“我怎么相信你事成之后会信守承诺。”
玄灵媚眼一垂,“你只能信我,看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