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闻言抬头,看向她,神情与平日不同,眼眸如暮色,其中泛着点点微光如同大明宫漫漫长夜中他独自蹀躞良久方找到的,那抹能够给予他温暖与陪伴的细碎月光。
他努力地将那抹月光拢于手心,藏于心底,带着眷恋的情愫复而前行。
心底已然一片安宁。
他彻底懂了。
那时谢晏问他,对她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出于夫君对妻子的责任?
那时他无法给予一个明确而肯定的答复,如今他能明白地告诉谢伯瑾。
他,爱慕她。
无关家世,无关名分。
仅仅是因为,她是她。
知她不愿,他不为难,他愿将这恋慕之情暂留于心底。
只待水到渠成时,他会将一切与她倾诉。
须臾,他朝她温和一笑,道了一声“好。”
“小心烫。”江式微将那描金碗递给齐珩,轻声叮嘱道。
齐珩低应了一声,随后缓缓将粥用尽,身上稍暖了些,再将拿起药碗一饮而尽,口中一股苦涩之气蔓延开来,齐珩稍稍蹙眉。
谢晏开的这方药,太苦了。
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谢晏在里面放了黄连。
只见江式微如变戏法般在齐珩面前打开自己的掌心,上面赫然放着一块糖,上面包裹着浅黄色的糖纸。
她莞尔一笑,道:“吃块糖,可能会甜一点。”
“我在身上常带的。”末了又怕齐珩发觉她太过刻意,补上一句。
齐珩拿起糖,剥开糖纸,见到其真面目,是麻团糖。
用饴糖加了些果仁做的。
齐珩将麻团糖放入口中,苦涩逐渐为饴糖的香甜所掩盖,正如儿时上阳宫的那场大雪所留下的累累伤痕被面前的春日暖光慢慢治愈。
齐珩倏然笑了,江式微略带不解之色,只听他低声喃喃道:“挺甜的。”
料峭春风(四)
过了两三日,齐珩的风寒才算是好全了,恢复了早朝。
见紫宸殿桌案上堆积如小山丘的札子,齐珩不禁扶额叹息,朝高季道:“我还能再生场病么?”
高季笑道:“那怎么成?”
他倒是有些贪恋江式微那些日的照顾。
齐珩长叹了一口气,步至桌案后,拿起置于最上面的札子,打开方见是一道请安疏。
末尾正书八字:“臣叩问圣躬安和否?”
齐珩持起朱笔,落墨二字:“朕安。”
而后搁于一旁,拿起下一本,然上面内容与方才一本相似,只请安之人不同。
齐珩耐心地做了批复,但之后几本皆一样,齐珩苦笑,这是多少个请安疏?
他倒不想为这些事所耽搁时间,便唤了常诺来。
“常诺,将这些札子分一下,请安是一边,朝事是另一边,然后把论朝事的札子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