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她,实在没有心力应付陌生人,不论他所求何事。
于是,甄香菱尽力冷下脸来,应道:“贵人知道不该,为何还走这一趟?恕我无礼,还请贵人速速离去为好。”
没想到,在自己记忆中,和亲王府上初见的那名柔弱少女,说话如此不留余地,傅恒明显梗了一下。
皱了皱眉头,傅恒再次放软了声音发话:
“甄姑娘,于你而言,我大约不过是登徒子,于我而言,你是宝玉兄视若亲妹的姑娘,我与宝玉兄相交甚笃,对姑娘也了解一些。怜惜你少年失父,这才贸然前来,做个自我陈介,也让姑娘知道知道我,万一能做姑娘未来的依仗呢?”
言下之意,他是经过甄宝玉考验的,人品可靠,对甄香菱释放提亲之意来了。
甄香菱从鼻端轻哼了一声。
她知道,这人多半确实是二哥哥的同僚,不知如何看上了自己。
然而,他必是不知道,自己即将入宫做宫女了。
否则,他怎么会这般轻浮地来到自己面前?
所以,他与二哥哥,肯定不那么要好。
到如今的处境,于她而言,不惹事、不节外生枝才是最合适的。
她看一眼扶着自己手臂的丫鬟,然后摇摇头。
茜雪会意,放大了嗓门斥责:
“这位爷,你也太不醒事了吧?好没道理,天都要黑了,堵着姑娘家门不让人回家,你要干什么?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奉劝您,有什么打算,您自己好生掂量掂量,规矩不规矩?合礼不合礼?”
傅恒被数落得赧然,连忙让开门口,退到一边,申明说:“甄姑娘,别误会,我不是来堵门的。只是想与姑娘认识认识而已,没有恶意的。”
“这位爷,你既然说,与我二哥哥有交情,有事,你只和他说便罢了。”
甄香菱将脸转到一边,不看傅恒,将事情推到甄宝玉身上去,想必他操办自己入宫之事,会想法子解决眼前男子的问题。
“甄姑娘说得有理。我改日再来,我叫傅恒,甄姑娘空闲了,也可以问问宝玉兄,看他如何评说我的。可否?”
其实,傅恒也不想直通通到姑娘面前来现眼。
在他想法里,自己想纳甄家姑娘为妾,是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因为满汉有别,明面上不允许通婚,实则多少满族老少爷们儿都这么做,只要别被人挑眼就行。
他只需进宫跟皇后姐姐提前打声招呼,回家跟妻子瓜尔佳氏一提,让妻子给操办妥当,他就能与甄香菱红绡帐暖了。
谁知第一步,姐姐就驳了他。
姐姐说,这姑娘与汉军旗的重臣魏佳诚沾些瓜葛,貌似平头女子实则不然,况且带孝在身,若他纳入府中,多有隐忧,让他换个心思,重选些女子为妾。
傅恒听后闷闷不乐。
回到家中,瓜尔佳氏撒娇弄痴,又逼他说些情情爱爱的话,想让他承诺永不纳妾,让傅恒不胜其烦。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夜间朦胧睡去,傅恒连着三日梦到了甄香菱,一次比一次记忆深刻,越发娇柔可人,让他心底浮动不已。
于是,傅恒想着,若姑娘真算是半个魏佳家的人,那么魏佳宝玉这个当兄长的许嫁,总可以吧。
他试图在甄宝玉身上找突破口。
谁知这个比他年少的同僚,比他滑头太多,直到今日,傅恒都没能找准机会,对甄宝玉挑破,自己想纳甄香菱的心思。
官媒知道傅恒身份贵重,本来愿意巴结,为他操办纳妾之事。
然后听他漏了口风,知道皇后娘娘不同意,也推脱起来。
他一介满族子弟,私媒又不敢承接,这样一来,他便无人可托。
无可奈何之下,他今日便现身在甄香菱面前,想凭着自己的口舌,打动姑娘自身。
碰了一鼻子灰,连门都没进去,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味,傅恒维持着礼数,躬身告辞。
在心底数着日子,不想让甄香菱觉得自己太急色,傅恒直到五日后,才偷闲再去甄家小院,想着一回生、两回熟,看看能否得到姑娘一些好脸色。
甄家小院院门,被一把铁将军紧缩着。从对扇的黑漆木门缝隙中看去,院中也没有人走动。
傅恒支使下人问问左邻右舍,听闻甄家母女还是守孝,难道一同外出了?
很快得到答案,甄家女儿,前日搬走了,搬到哪里无人知道。大约,几年内是不回来了。
五月俗称“恶月”,因为天气开始炎热、蚊虫出没伤人,甚至暑气生毒,于人不利。
因此,不同于之前的四月天气和煦,也不比之后的六月热得那般坦荡,五月里头,大家会尽量减少外出和交际,只有至亲才会走动,或者极其重要又紧迫的事情,才会去办。
甄香菱本想着,虽说自己命途已定,不过可以等到进入六月,再送母亲离京,自己随后入住甄府。
却不晓得甄宝玉出于何等考虑,一个劲儿地催促,并帮她打理好了一切。
终于,在五月二十二这个不当不正的日子,她正式搬离从六岁住到如今的旧宅,带着简薄的行李和丫鬟,拜会过甄府老太君和管家的甄宝玉母亲张氏,住进了甄二出嫁前的院落,一日一日地适应下来。
甄老太君有了年岁,身子骨不太爽利,一律免了小辈们的请安,除非有大事,才见见内外当家的人。
日常里,清晨,甄香菱与甄四结伴,到管家奶奶张氏处请安,有时候未必能见到张氏,不过礼仪总要尽到。有时候能在张氏这里见到她的亲儿子甄宝玉,兄妹几个说说笑笑一番,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