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小时候淋过暴雨,却很幸运地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除了不太爱说话,基本上和正常小孩子无异。
闵琢舟专门因为闵画性子太闷这事情问过儿童医生,得到的回答是当一个小孩子生活在父母本位缺失的家庭里,产生自闭倾向是比较常见的现象。
自闭倾向不等于自闭症,闵琢舟趁着这回全部工作搁浅,准备好好地陪闵画,也让他和其他的小孩儿们多接触接触。
平常闵琢舟不在的时候,闵画是由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闵再铭照顾的,相比起闵家夫妇的刻薄与冷漠,闵再铭对自己这个弟弟还算不错……毕竟如果没有闵琢舟的存在,被迫去“和亲”的就是他自己了。
闵再铭天生体弱,所以也承担不起闵家寄予在他身上“再鸣”的夙愿,但整体却是个很随和雅致的男人,平时栽花写字、品茶鉴古,倒是有他太爷爷隔代再隔代传下来的儒医遗风。
闵画耳濡目染,不到五岁也沾上了不少才气,能诗能吟,写得字还在幼儿组书法比赛中得过奖。
闵琢舟走进那个满堂桂花和竹影的后院时,闵再铭正好在教闵画写字,他靠在太师椅上,淡然丛容地捧着一卷书默读,不时将视线分给闵画一点,偶尔提点他一句。看见闵琢舟进来,也只用目光浅尝辄止地打了个招呼。
空气中飘着悠悠药香,庭院美得像幅画,一踏进来,就仿佛和这个喧嚣过分的摩登时代隔绝了一般。
闵琢舟不愿进闵宅,但却十分喜欢这个院子,每次走进这里,心中就会变得异常平静。他无声过去,站在闵画背后看了一会儿,看他正在写“交友投分,切磨箴规”,是千字文中的一句。
小孩子背默《千字文》是常事,闵再铭把握着分寸,并不向他讲那些诘屈聱牙的幽微深识,只单纯培养闵画身上的文气,既不滥用他的天赋、也绝不让他沾上酸味。
闵再铭对闵画确实没话说,不似亲生胜似亲生,闵琢舟由衷感激,可这一大一小天天在这个小院子里不问世事,不似古人也胜似古人。
一般比较和谐的家庭之中,通常会有一位耐心足的家长、也会有一位性子相对活泛的,既然闵再铭挑起了“耐心严格”的角色,闵琢舟就选当“活泼爱玩”的那个。
他等着机会,看闵画一句差不多写完了,忽然从背后蒙住小孩的双眼,低声,刻意拖长调子说:“猜猜我是谁?”
闵画握着毛笔的手霎时在纸面上悬停,大抵是害怕弄脏了宣纸,用另一只小手摸索到旁边的笔山,安安稳稳地把毛笔置了回去,才用毫不意外地开口:
“小舅舅?”
声音奶乎乎的,情绪倒平稳得像是个小大人。
“哇,猜到了!”闵琢舟用手指勾了下小孩白白软软的脸蛋,“好棒啊我们画画,作为奖励小舅舅请你去吃肯爷爷怎么样?”
闵琢舟一开口就显出了他的狡猾,没有小孩可以拒绝自带玩具的“肯爷爷”儿童套餐,这实在是个很讨人嫌、很能分散小孩注意力的提议。
闵画浓密的睫毛在闵琢舟的掌心蜷曲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小舅舅商量:“那我要把这些写完,下午还要去拍摄,就没时间。”
“这么努力啊,比小舅舅我努力多了,看来以后我要向我们画画学习了。”
闵琢舟笑眯眯地放开小孩子,显出一副“仍不死心”的架势,双手下移托住小孩胳膊将他从凳子上稳稳地抱起来,撒娇:
“努力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陪陪我嘛。”
“小舅舅……”
闵画略作挣扎,意思意思地摆了下自己的小腿,然后便任闵琢舟抱着,温顺得像只大号娃娃。
“闵琢舟,你越来越没个正形。”
闵再铭看见自己精心挑的黄花梨、专门请的木匠为闵画打造的小板凳被闵琢舟掀倒在地,把手里那卷书一扔,语气有些不悦。
他眼睛一直留意在闵画身上,害怕闵琢舟没谱地把孩子摔了。
闵琢舟把孩子一颠,安安稳稳转了个面抱在怀里,然后冲闵再铭微微一笑:“我可是来抢孩子的,当然要用点心思把小宝贝儿骗走了。”
闵画要是能让闵琢舟这三言两语骗走就不是闵画了,闵再铭看他抱稳了孩子,也就不再说什么,轻声:“家里没人,中午给你准备了,就留这儿吧,晚上再领着崽儿去吃六个腿的鸡。”
“你别吓唬他啊,”闵琢舟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对闵画说,“快捂耳朵,是恶评。”
闵画连忙捂住了耳朵。
闵琢舟被他的反应整得有些好笑,在闵画白皙而柔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问他:“想不想小舅舅啊?”
闵画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闵琢舟,然后搂着他的脖子极快地回亲了一下,腼腆地说:“想的。”
“真乖,没白疼你。”
闵琢舟心满意足地把孩子放下来,然后将他的小椅子重新摆好,将闵画重新安置在习字桌边。
看见闵画重新安下心练字,闵再铭表情温柔了一些,也不再执着于肯爷爷炸的白羽鸡到底有几个翅膀,用目光询问他中午留不留。
既然闵行不在,闵琢舟干脆留在宅子里用午餐,主要是闵再铭把孩子养得规矩,吃完饭后习惯睡一个小时的午觉,换地方孩子也睡不安稳。
等闵画休息醒了,闵琢舟才抱着他上车,准备去市里和节目组约定好的拍摄地点。
约的时间是三点,但闵宅在郊区,闵琢舟提前预留出突发堵车的时间,一点半就出门了,不过中午没什么车,一路通畅到节目op的拍摄场地时,时间刚过两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