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来了啊,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裴彻那小子没和你一起?”裴御东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来,语气挺随和,目光也和善。
“他一会从公司过来,”闵琢舟把一手的名贵礼品递给旁边的保姆,声音温和,“他前不久出差回来捎了点茶,早上出门专门还提醒我给您带过来。”
“就他?那孩子要是有你一半的用心我就不愁咯,”裴御东爽朗一笑,“还是辛苦我们小舟费心思了。”
闵行扶着自己的眼镜将闵琢舟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上,问:“你那个袋子里装的什么?”
“给闵画带了些小玩意儿。”
闵琢舟答,那句“也是裴彻准备的”正卡在喉咙里还未脱口,就听见闵行颇为不赞同地说:“多大了还和小娃娃一起胡闹?”
闵琢舟眸光闪烁一下,将话咽进肚子里,但笑不语。
“老闵,你也别太严厉了,”裴御东“诶”了一声,开口打圆场,指了指棋盘,“喏,早该你了,有没有想好怎么下啊?”
“我就一臭棋篓子,”闵行收回目光,又换上了一副作陪的面孔,一边着手落子,一边状作无奈地摇头轻叹,“哪比得上裴总神机妙算。”
“嘿,什么裴总,我就是个不干正事的老头儿,平时就下下棋遛遛狗,”裴御东乐呵呵地走了步棋,扭头对着闵琢舟说,“我今天把裴来财也领过来了,正和小娃娃一起玩呢,小舟要不要也去看看?”
闵琢舟彬彬有礼地回了声“好”,越过大堂往后院走。
深秋桂花已经落尽,只有浓绿尽墨的硬叶与竹影相交,夜风将闵再铭书案上没来得及收走的宣纸刮得刷刷作响,的亏有一白玉镇纸压着。
案前还点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晕出一圈恬淡的色彩,闵画就站在那墨色般的长夜里唯一有色彩的地方,小孩软绵绵的身体依偎着一只和他等身的萨摩耶,一人一狗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随着闵琢舟的走进,大狗裴来财湿润的鼻子忽然动了动,他扬起了头,对着来人的方向歪了下头,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看。
闵琢舟叫了声:“来财?”
“汪!”
听见熟悉的声音,裴来财兴奋地叫了声,身后的尾巴摇摆得像是螺旋桨一般,快活得要飞起。
闵画也抬起头,先是一愣,眼神一亮,对着闵琢舟奶乎乎地叫了声:“小舅舅!”
“画画宝贝儿,”闵琢舟过去,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在手上掂了掂,温柔地询问,“你再铭舅舅呢?”
“舅舅陪孟夫人去逛街了,还有一位魏太太,好像是来拜访的客人……”闵画乖巧回答,小孩想了想,并不能完全叫出所有人的名字,补充道,“还有另一个叔叔。”
闵琢舟捏了下小崽的脸颊:“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画画。”
闵画口中的“孟夫人”是闵行的正妻孟繁,而“魏太太”则是裴彻的叔母魏雅,自从他母亲去世后,裴家上下的内部事务都是由她来操办,“另一个叔叔”应该是裴彻堂弟,魏雅所出,叫裴晰。
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么?
闵琢舟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
裴彻没告诉他今天这场家宴是什么性质,但他基本上能猜到,裴闵两家虽说是联姻,但仅仅表面光鲜,私底下并不频繁走动——毕竟当年闵家为了攀上裴家,做的事不算体面。
协议即将到期,这场宴就算称不上“散伙饭”,也难免有几分打前阵的意味挥之不去。
“小舅舅?”
听见闵画在他怀里叫他,闵琢舟收回心绪,然后将小崽放下来,笑眯眯地把那满满当当一大兜毛绒动物给他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闵画双手抱住那个大兜,有些好奇地低头一看,小脸立马烧得红扑扑的,小声嘤咛道:“小舅舅,我都长大了,不是玩毛绒玩具的年纪了!”
“可是这些小动物多可爱呀,我都快三十多了还很喜欢,”闵琢舟微微一笑,故作沉吟,“要不然我再带回去?”
“那还是不要麻烦了。”闵画立马改口,默默将袋子抱紧了些。
闵琢舟相当温柔地一拢小崽的头发,这孩子平时也没对什么玩具产生特殊的兴趣,像小男孩会喜欢的小汽车、积木或者乐高玩具什么的他都没什么兴趣,以前唯一的兴趣就是看书,现在增加了一项是“热爱小动物”。
小崽嘴上说着“过了年纪”,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地,拉住闵琢舟的手,乖巧地说了句:“谢谢小舅舅。”
“这个不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应该谢……”闵琢舟话说一半忽然卡了下壳,一时不知道该让闵画叫裴彻什么。
这孩子上回怎么叫来着?
闵画浓密的睫毛忽闪一下,试探道:“小舅妈?”
“?”闵琢舟愣了下,垂眸对上小崽,“你叫什么?”
闵画的脸蛋儿更红了,跑过去抱住裴来财,将脸埋进大狗暖烘烘的毛里,不再理人。
闵琢舟迟钝地反应过来,忽然没忍住笑了下,但眼底凝起的笑意又很快散去,变成一种极淡的感慨,心说这孩子人小鬼大,估计早就意识到了“裴彻”的存在,但碍于他一直讳莫如深的态度,所以憋着没提罢了。
闵琢舟蹲下来,一手搂着闵画一手撸裴来财的狗头,想了想,轻声说:“可以叫他裴叔叔。”
闵画“哦”了一声,眼睛深处闪烁着一点疑惑,他伸手还住闵琢舟的脖子,凑在他的耳边小声地问:“小舅舅和裴叔叔是在一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