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今天?”闵琢舟饶有兴趣地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为什么不再等等?”
在闵琢舟的视线盲区,季苏白的手微微握紧了,但他依然维持着自己温和恭顺的模样,嘴唇翕动,咬字清晰:
“不会是今天也总会是明天,闵老师,这件事我想给你说很久了,但是总想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和理由,就一直拖着,但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你、我和阿彻都是无意义的消耗。”
闵琢舟半分不信,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季苏白的轮椅边上,撑住两个扶手略微俯下身,眼尾有一点笑意,但视线却清冽得像在阳光照不到的冬日角落里滚过一圈。
饶是季苏白再镇定,在感觉到有人忽然靠近的时候,浑身皮肤也紧绷了一瞬间。
“我觉得不对,”闵琢舟看着季苏白秀挺的鼻梁和浅淡的嘴唇,发出了极轻的一哂,“或许你应该再等一等,等哪天你晚上成功留下裴彻,充满底气的时候在开口说这件事情,胜算难道不会更大吗?”
就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季苏白的脸上清晰地闪过了一丝近乎狰狞和扭曲的神色。
闵琢舟:“所以是为什么?季老师不像是沉不下心耐不住性子的人,为什么这么急着给我说这件事?”
季苏白抿了抿唇角,维持这自己的体面与乖巧:“闵老师,你想的也太多了……但真没有,你误会我了。”
还未等季苏白的话音落定,忽然一阵脚步声从空旷的疗养院大厅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忽然挤进了两人紧张的气氛中间:
“裴总,但凡手术都有风险,但我拿我研究项目10的资金向您担保,关于季先生颅脑血块的治疗,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循着声音望去,闵琢舟看见裴彻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士一前一后走进来。
那位女士外形轮廓非常漂亮,是个标准的美人长相,更加吸引人的是她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干练利落,凝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中和掉了她过分柔美的面部五官和与资历不太相符的年龄。
她稳步走进,先是看了眼轮椅上的季苏白,又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闵琢舟,眸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开口:“你好,我是gloria,季先生的特聘医生。”
闵琢舟十分有礼貌地伸出手:“你好,闵琢舟。”
gloria伸手和他回握了下,语气还算和善:“久仰大名,我是个业余文艺片爱好者,在国外看过你出演的戏剧和电影,算是半个粉丝。”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闵琢舟眼梢微抬,眸中流露出些许惊奇纳罕。
这些天在医院里,“gloria博士”的名号经常出现在各位医生护士的口中,她并不单纯是个普通的高知分子,业界之内无一例外都将她捧成了“天才”。
求知、冷静、智力非凡、能力卓群,她不仅是门萨俱乐部的非常年轻的成员,更是在最擅长、最前沿的脑科学领域栽种了一朵又一朵灿烂的奇葩。
能有这样的人当“半个粉丝”,闵琢舟着实有点儿受宠若惊。
和gloria一起进来的裴彻也若有所思地看了闵琢舟一眼,两人目光交触的一瞬间后,又不约而同地相互移开。
gloria女士并没有寒暄的意思。
她用那冰冷得无基质的眼神将季苏白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她刚刚对裴彻说过的话:“我坚持我的看法,季先生颅内的血块的确是个隐患,但是位置不是特别危险,以医生的身份我的确不会开口保证开颅手术的成功,但以研究员的身份,我认为样本成活的概率很大。”
季苏白虽然被绷带蒙着大半张脸,但搁谁看都能发现他的面部肌肉非常紧张地收缩了一下,他讪讪开口,说不尽的可怜:
“样本成活……gloria博士,每次我听你说话都觉得非常高级,但也有点吓人。”
“从某种意义上每个人类都是碳基样本。”
gloria沉浸在自己研究课题中已久,说话就是这个风格,见季苏白实在矫情,就耐着性子,干巴巴地安抚了一句:“别担心。”
“抱歉gloria,”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彻开口,很专注、也很客观地提出了自己的顾虑,“我并非怀疑你的判断,但据我在其他医生处了解到的情况,大都更建议保守治疗。”
“或许他们谨慎过了头。”
gloria的眼神不太能够形容,仿佛惯常的冷漠中混入了一丝轻佻的蔑视,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季苏白,声音像是在冰泉之中浸透过:“又或许是病人及其家属顾虑过深,所以一直在耽误进度。”
裴彻觉得gloria的语气有几分奇怪,若有似无地捎带着些暗示意味,但他太宝贵季苏白那双眼睛了,当局者迷,只说:“开颅手术对平常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还请你见谅。”
“嗯,理解。”
gloria也不知道是真理解还是真敷衍,就那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闵琢舟表情微妙,若有所思地看着沐浴在冬日暖阳中的季苏白。
雪白的绷带下是青年秀挺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嘴唇,他干净清澈到像是个无暇的天使,但又虚伪得像一场幻梦。
gloria双手交叠在身前,说:“季先生,你不是无行为能力人,有些事情还得听你的意见,由你自己决断。”
季苏白闻声微垂下头,双手紧张地搅结在一起。
说来也奇怪,他们一个医生一个患者,明明是最该沟通的双方,但两人却又对彼此相当冷漠,和充满温情的医患关系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