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分
季苏白是个很缜密并且也很会伪装的人,但他的那些小动作断然藏不过裴彻调用裴氏所有关系所查出来的一切。
在裴彻前来拜访季苏白之前,他曾经收到下属给他发的一封邮件:那是一条相当详实的证据链,条分缕析地阐述了季苏白这半年来对闵琢舟的刻意抹黑和拉踩、恶意竞争和中伤。
裴彻很难形容他打开那封邮件时的心情,因为十八岁的那场车祸,他对季苏白有天然的滤镜。
乐观坚韧、善解人意、飞来横祸也能保持情绪稳定……这些已经印在裴彻脑海里的标签很难揭下来,它们仿佛一个固守的框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中,都将一副充满美好的人物画像摆放在裴彻心中极为重要的位置。
但当所有证据都摆在他面前,当他主动尝试去摘下这个画框,跳出这样的假设与幻想之时,才发现时光不再年岁不再,连温良的善意也随着流水般的光阴消散而去——季苏白和他过去认识的那一位早就判若两人。
“小白哥,”裴彻紧紧握着手上的证据,不动声色地启唇试探:“你发信息叫我过来,想和我聊些什么?”
季苏白坐在沙发一侧,目光脉脉地盯着裴彻,话语不似平常委婉:“阿彻,如果我说别再靠近闵老师,你会不会觉得很冒犯?”
裴彻并无犹豫,淡声答:“会。”
“好吧,我早猜到会这样,”季苏白微微眯起眼睛,语气颇为遗憾,“闵老师那样的人,的确很难不招人喜欢。”
换在过去裴彻或许听不出这话里夹杂着的阴阳怪气,但他现在只觉这言不由衷的赞美分外刺耳,神情又淡了几分:“我们还是只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但我不得不说,因为过了今天,我很可能就没机会了。”
季苏白拿着一盏茶,手指抹过茶杯边缘,烫出一道鲜艳的红痕却浑然不觉,他的脸上容光焕发,像是枯木逢春,也仿佛回光返照。
裴彻静静抬眸看他,不知怎的,他在季苏白那颇为遗憾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兴奋意味。
季苏白:“阿彻,从多年前我出国离开,我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你太好了,我只有变得更好,才能再次站在你的身边。”
这话暧昧得太过明目张胆,裴彻无声压下眼梢,他并不言语,沉默地看着自己放在膝前的手。
“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季苏白低声呢喃,随后他猛然想到什么似的,眼中的情绪在某一瞬间变得扭曲:“可阿彻你呢,你和别人有了婚姻,闵老师……闵琢舟,他无非是个和我眼睛很像的男人。”
裴彻:“我并非因为这个和他有的婚约,而你也没必要和他比较。”
沉默一阵后,季苏白眼底浮现出一点古怪的神色:“的确,我也觉得你并非是这样的人,所以稍微去了解了这背后的事情。”
裴彻眉心拧起:“什么?”
“我其实一直有件百思不解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闵琢舟那双眼睛的话,裴家和闵家为什么会联姻?闵家家道中落无力回天,于情于理都不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季苏白窥着裴彻变得几分空白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透露出自己的筹码:“所以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五年前,阿彻你只有21岁吧?一个人处理偌大的裴氏,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身边虎狼环伺,一朝不慎就会被叔叔伯伯辈的各大股东、董事反噬。”
裴彻面无表情,因此时的话题转向,嗅出一丝危险的气味。
季苏白:“当年闵家和裴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合作,是由你的叔父裴振南先生和闵琢舟父亲闵行负责的投标,据说那个项目中标中得非常顺利,之后得进展也很不错,算是一个做的很漂亮的案子——不过我听过另一个版本的,阿彻有没有兴趣知道?”
见裴彻沉声不语,季苏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到的版本是,闵行怂恿裴振南先生串通招标者在招标前已经知道了标底,所以才能顺利得到这个项目,而事后闵家将此作为要挟要求和裴家的联姻。”
裴彻眸光微微一顿,他视线垂落,盯着面前茶盏袅袅升起的烟雾,浑身线条如弦般绷紧。
这件事情,季苏白说的没错。
五年前的那个项目不算很大,也不是裴氏的核心项目,裴彻并未参与,而是交给了叔父裴振南推进——这是一个年轻董事长安抚公司老人的有效手段,但裴彻没想到裴振南会去串通招标。
那个项目废标、罚款事小,但公司失信事大。当时裴氏正在投一个关键项目,前期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这样的丑闻一出,裴氏绝对会被踢出投标行列,公司上下三个月最核心的投入将会全部打水漂。
闵行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铤而走险费尽心机去设这个局。失败了,闵家将会连一朝一夕的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剩;然而一旦成功,闵家就能攀上裴家这艘大船。
殊死一搏,闵家赔出去一个私生子,赚得盆满锅满。
五年光阴弹指,裴彻从未想过这些竟然会被季苏白旧事重提。
季苏白……一个久居国外的流行歌手,是怎样突破裴氏引以为傲的保密机制,窃得这种公司辛秘?
季苏白身后有一号手眼通天的人物,这是裴彻能想出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表面并未露出任何一丝端倪,但内心森然,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若是有人想搞什么事情,也大有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