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特地在迷宫中心摆放的实时屏幕分辨率精良,这个本该记录正常游戏输赢的天幕却在实时转播一场闹剧,原本应该充满对胜者的喝彩之声的滚动弹幕再次变成了吃瓜的狂欢阵地。
闵琢舟甚至不用特地去看,单凭想象都能猜出弹幕里是怎样得修罗场,服务器是怎样得濒临崩溃。
节目仍在进行之中,航摄器的嗡鸣声依然盘旋在他们头顶。
闵琢舟用尽毕生涵养才压抑住转头就走的想法,磨了三斤牙釉质才堪堪扬起一个破绽百出的微笑,他装作如无其事地寒暄:
“裴先生,好巧。”
裴彻目光深沉地和闵琢舟对视,漆黑的瞳仁微微颤动着,绷紧的神情压抑到极致。
如果不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一定会撇开席楠的手,快步走到闵琢舟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吻住他安抚说“别担心,这只是个噩梦”。
但他知道这不是。
短短的几天内,裴彻已经预想过太多次这样类似的情形。
他要像个马戏团五彩斑斓的盒子一般从天而降,然后将包裹着无尽恶意的“惊喜”缤纷地炸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一切都要拜拿捏住裴闵两家把柄的季苏白所赐,他恶毒的灵感来自不久前裴闵两家高调的公开。
闵琢舟立在原地,仿佛在等一个解释,但又像是单纯的走神。他的灵魂以某种不可逆的速度游离出肉身,因为觉得现在的场面过于抽象并且难以为继,所以下意识开启了自我保护。
初雪染白视野,雪花落在闵琢舟的鼻梢和眼尾,化成了水,又被惨白的天光映亮。
他的眉眼之间,全然是雪一样的冷色。
周遭寂静无声,直到音乐再次响起,通往螺旋型迷宫中心的第三扇门被打开。
同样完成数独闯关的许亭瑄牵着方宸宸和闵画从门内走进来,看着眼前的情景蓦然停下了脚步。
这什么情况?许亭瑄的大脑cpu有一瞬间的过载。
要是放在平时,他或许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但是作为一个冲浪在互联网前线的高级玩家,许亭瑄对不久前裴闵霸榜热搜的盛况记忆犹新。
上上下下打量对面的男人数秒,许亭瑄确定眼前人的身份这就是裴彻,闵琢舟的伴侣、丈夫、乃至爱人。
他和……席楠,不,他和季苏白?
许亭瑄眉头慢慢蹙起,一时分不清现在的场景究竟刻意而为的炒作、还是毫无预兆的翻车事故。他低头去看自己牵来的闵家小崽,那孩子同样愣住了,微微歪头,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眼珠转向一侧,许亭瑄又往旁边巨大的直播天幕上瞟了一眼,不解的评论同样挤满整个直播间:
【毫不夸张地说从看到裴彻出现但是却在季苏白的队里的那一瞬间,cpu直接给我干烧了[手掌合十]】
【课代表在哪里?课代表在哪里?课代表在哪里?哦莫我现在整不懂了究竟谁和谁是一对儿怎么办】
【有一说一这个雪好应景啊……豪门有自己的燃冬,我们只是他们普雷的一环】
【啊?】
【啊?x1024】
“裴叔叔,我们还没有拿‘密匙’。”
一声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成年人的僵局,被裴彻牵着的席楠窃喜而傲慢,他如同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一般,居高临下地瞥了闵画和同样云里雾里的方宸宸一眼,随后指向迷宫正中心的展台之上。
顺着席楠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枚特质的钥匙正躺在一个不大的锦盒里。
这本该是整场游戏的主角,现在却被抢尽风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亭瑄身为局外人,反应快过闵琢舟和裴彻。他一步迈进到展台中心,将那枚被众人冷落许久的钥匙收入囊中。
随后热情的广播声再次响起,小章导以一句“迷宫环节结束,方片组胜出”一锤定音。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不同的原因,许亭瑄再次听章一水的声音,总觉得那声音之中的快活是一种充满欲盖弥彰的快活,其下是爬满破绽的无奈。
适当的停顿可以改善直播的节奏,但过长的僵持就会成为事故,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还能清醒分析利弊的嘉宾,许亭瑄被迫承担起控场和推进环节的角色,即使他本身并不擅长这个。
“闵老师,”许亭瑄掩唇咳嗽一声,走进,搜肠刮肚才找出来一句干巴巴的庆祝,“太厉害了,我们赢了。”
木然的瞳仁闻声一颤,闵琢舟一把抓住许亭瑄骨节分明的手腕,就像是抓住一根冷江上飘浮着的苇草。
许亭瑄没躲,反而给他的行为作出了相对合理的解释:“在迷宫里面走散真的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不过好在我们都没有掉链子,在刚开始就损失一名成员的情况下,竟然赢了。”
闵琢舟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在为他的失态往回找补,仓促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撇开重重荒唐挤压内脏的不实感,强行将游离的灵魂拽回了身体内。
他说:“没错,我们……赢了。”
微抬眼向远处望去,白雪已然堆积在柏树的叶尖。雪翳遮住了天边最后一缕光线,满天呈现出一种干净又冷冽的灰蓝色。
闵琢舟望天片刻,胸腔无声起伏,他调整状态,强行摒除裴彻正作为“对立方”站在自己对面的想法。
随后,闵琢舟弯下腰把许亭瑄领过来的闵画抱在怀里,伸手点了点小崽被冻得通红的鼻尖,问:“刚刚有没有被出现的黑衣人吓到?”
闵画用明亮如同宝石的眼睛盯着他的小舅舅看了半晌,随后伸手环住了闵琢舟的脖子,将整张小脸埋进他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