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栀胆子小,不敢随着大人往前去看,缩在后头。
后来才听其他人说,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用削尖的木棍杀了自己的婆婆和大伯子。
妇人应该是蓄谋已久了,那木棍是早就备好的,趁两人睡熟了,精准地扎进喉管里,鲜血飙了妇人一脸。
那妇人看着娇弱,倒是一点不怕,杀完就像没事人似的,走向了来时的路,就像要回头去找谁。
“我听说啊,那女人叫柳三娘,当家的在山中打猎,染了疫病死了,带着两个女儿跟在婆婆和大伯子手底下讨饭吃,那老婆子对她很是刻薄。”
“刻薄就要杀人?也太凶狠了些,两个女儿不管了?”
“你听我说完呀,那柳三娘长得漂亮,两个女儿也生得好,途经太平县的时候,她婆婆和大伯子想把她卖给县里那家没搬走的大户。”
“大户没看上她,而那大户的管家却看上了她的两个女儿,柳三娘说她女儿年纪还小,她去替她女儿,大户管家却嫌弃柳三娘年纪大,说他就要年纪小的。”
“她两个女儿一个十二,一个十岁,她不忍心卖给一个糟老头子,可她家实在没东西吃了,她婆婆和大伯子做主,把她打晕拖走,把两个小娃卖了,换了两斛小米呢。”
“后来柳三娘醒了,没哭没闹,人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孙小栀默默腹诽,摸着怀里的布包,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忽然听到她爷爷莫名其妙地指责柳三娘丧心病狂,她唰地暴起,把手里用来赶路的木棍的捏得咯吱作响。
柳三娘的婆婆对柳三娘不好,她的爷爷对她的娘亲也不好,要不是爷爷的苛待,娘亲不会那么早就死在路上。
她爹也不中用,从来不会护着她和娘。
孙小栀这一刻蓦然生出一股隐秘的冲动,她也想离开,像柳三娘一样去找她真正在乎的人。
孙小栀年纪小,容易热血上头,念头冒出的一瞬间,看到脚边爬过一只带壳的甲虫,她习惯性地弯腰去捡,捏死了直接塞进嘴里。
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挖地三尺,找到一切能充饥的东西果腹。
一开始孙小栀还觉得恶心,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嘎嘣嘎嘣嚼完,冷静了几分,又盘腿坐了下来,开始思考今后何去何从。
一起从村子里出来的几个玩伴都被卖掉了,要么是做丫鬟,要么是做童养媳,有个最可怜,卖都卖不出去,被换给了别人家做口粮。
那几日孙小栀吓得夜夜睡不着,她爹看在眼里,突然良心现了一回,哄她说肯定不会把她换给别人家。
孙小栀觉得她爹那时说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她娘没死多久,她爹心里还残留一点愧疚,也得顾及她大哥的感受。
等时日久了,她爹未必还能保持这点良心。
毕竟先前的那几个小伙伴有谁没听过家里的保证呢,可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她们终究是会被放弃的。
孙小栀想,她必须要为自己谋一个退路。
而柳三娘塞给她的那一包生面粉,就是她当下最重要的生命保障,她不会让任何人现的。
……
天亮得越来越早,太阳落下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天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
段领头望着迟迟不下山的夕阳,叹了口气:“现在大约已经是七月中旬了。没想到这次出门时间如此长,过程如此艰辛。”
项容听到他的感叹,心里想,哪里是中旬,今日已是七月二十四了。
她每天夜里偷偷记日记,将日期记得很清楚,防止自己在日复一日的赶路中,变成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鼻腔里忽然传来一阵罕见的肉香,项容抬眼看去,就见商队的护卫燃起了火堆,支了烤架,正在烤马肉。
那些从飞鸟峰中跑走的马匹本以为就此不见踪影,但大概是老马识途,它们虽然本能地逃命,也是坚定地朝着家乡的方向飞奔。
可惜没有稳定的草料和水源补充,加上高温,再碰见那些马匹时,个个看着都奄奄一息,完全跑不动了。
商队的人意外瞧见这些马时,又惊喜又心痛,心痛的是这些即将死去的马曾经是陪伴他们走过很多路的伙伴。
惊喜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又有了肉食来补充能量。
饥饿的时候,肉格外的香,那些个眼睛直的百姓,顾不得火堆的高温,纷纷围在一旁,不停地咽口水。
商队的人倒也不小气,竟真的分了些给他们。
他们一拿到手,顾不得烫,边嘶气边往嘴里塞,生怕吃慢了被别人抢了去。
段领头拿了一块巴掌大的肉递给项容,项容扭头看他,眼露疑惑。
她先前明明与他达成了默契,除非遇到危及生命的意外情况,否则双方不要沾染什么瓜葛。
在这种情形下,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馈赠的一块马肉。
这样的人情,她可不知道怎么还。
段领头知道她处事淡漠,没想到一块马肉都不肯要。
他无奈一笑,干脆自己吃了。
“好吧,不勉强你。”
原先以为他们也好歹一起杀过土匪,躲过山火,也算朋友了,一块马肉算不得什么。
段领头倒不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他完全尊重他人的行事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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