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那女人没有推拒,就动作更加大胆了,想将她圈在怀里,这时候她却伸手推开了他,“你还这样年轻,还有着这么好的修琴弦的手艺,怎么就不想努力了呢?”
他顿时觉得这人长得漂亮,怎么满嘴都是疯话,他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她却叹了一口气,颇为认真地对着他说,“傍富婆不是出路,你现在还年轻还能靠着这副皮相吸引人,将来你老了怎么办?”
那女子说完便递了一贯钱给他,还说了句“不用找了”,就抱着琵琶跑了。
他对着那贯钱微微愣神,这才明白那人将他当作勾引闺中寂寞妇人为生的小倌了,他呸了一口,暗想今日真是耻辱,若以后遇到了,他定要将这份耻辱百倍还与这妇人。
孟追欢从崇仁坊出来,忙顺了顺胸口的气,幸好她今日意志坚定,抵住了诱惑。她从来都喜欢这样清俊秀丽,又颀长挺拔,还书生打扮的男人,怪只能怪那乐师长得有几分像李承玠,她才没第一时间推开他。
她还如同刚刚偷吃过一般叮嘱赤豆道,“今日的事儿可千万不能让李承玠知道。”
又这么相安无事了几日,也不知道是那日的话给李承玠刺到了,还是真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居然甚久没理她。
那天晚上秋雨来袭、狂风大啸,孟追欢伸手去接倾注而下的雨滴,她觉得心头不妙,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的侍女赤茶却突然过来递给她一个纸条,那纸条上写道“李承珩将至,其人阴晴不定,莫与他起冲突。”孟追欢抬手就将纸条烧了,只让人取来了油纸伞,在廊下候着。
李承珩入荆国公府的时候便看见的是这样的景色,那人薄衣浅带、青衫垂罗、斜倚山水,脚下雾气蒙蒙,当真是巫山连楚梦。
李承珩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怪罪起他弟弟的口味来,这样仙气飘飘的有什么好的,幸好自己只喜欢丰腴热切的美人。
他身披箬笠,上前勉强行了个插手礼便道,“某奉命来查兴庆宫起火一事,还要请荆国公夫人往掖庭协助公务。”
那人将油纸伞抬了抬,漏出半张脸来,正是李承珩几日前在崇仁坊肆中所见的找他修琵琶,还将他当作小倌取乐的女人,他笑了三声,真是冤家路窄。
孟追欢骤然见他也很是震惊,只忙用纸伞遮面,生怕他认出她来。
掖庭之中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一丝血腥味儿撞入孟追欢的鼻腔,她不由得心里一紧,攥紧了袖口。
李承珩将她引到一狭窄秘室内,房中都是些半大点的小儿,有些满脸泪痕显是刚哭闹过,有些又一脸警惕地盯着她和李承珩。
李承珩随手从他身后抽出一支羽箭,折了箭尾,用尖锐的矢头抵住一个小孩儿的脖颈,“早就听闻荆国公夫人多在兴庆宫中行走,应该对小皇帝的面貌很是清楚吧。”
“这么大的小孩儿都长得大差不差,我分不清楚。”
“那看来不是这个。”话音未落,李承珩就拿箭头刺穿了那小孩儿的颈部,血流飞溅到孟追欢的脸部,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房间中的小孩儿被吓得霎时间都哭闹了起来,缩在墙角不敢动弹,只有孟祚新未哭,却也抱着自己的膝盖微微颤抖,李承珩提手将孟祚新拉起,再拿箭矢抵住他,“夫人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个不哭的小孩儿?”
孟追欢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却见那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小儿,突然浑身发力冲了出来,抱着李承珩的虎口咬了一大口,他手上吃痛箭矢滑落,她便赶紧将箭矢捡起,对准李承珩,将孟祚新护在身后。
“将军妄为一代枭雄,却在这里欺凌幼子,滥杀无辜之人。”
李承珩对着她嘲弄地笑了笑,他高出孟追欢有一个头,被烛火拉出的黑影笼罩在她们母子身前,“什么欺凌幼子、滥杀无辜,我只知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李承珩将手指的关节压得咯咯作响,欲去掐孟追欢脖颈,“夫人放心,小皇帝的陵寝某已修好,定然为他羽葆鼓吹、风光大葬。至于夫人你,能入皇陵陪葬你的姨母,不也是荣宠加身的事吗?”
忽然间,门外有骏马风驰、踏水而过,李承玠使一杆马矟将门挑开,长枪头临空擦过李承珩的鬓角,“大哥,阿爷有令至,过来接旨吧。”
李承玠背后走过来一个面目和善的传令官,李承珩、李承玠见了都便俯身跪下,传令官中气十足,“大将军有令:臭小子找着人了却不往皇城中报,是要反了天了?让老二带回外城郭,你收拾好了再过来等着挨板子。”
李承玠抢先一步起身,扯了一片衣角就擦拭起马矟上的血迹来,“大哥,阿爷的意思是——天子北狩罹难,幸得我明光军寻回,明日将以皇帝之礼迎陛下回宫。”
“大哥可是听明白了?”
李承玠说完后,便一只手拉孟追欢,一只手拉孟祚新出了掖庭。
他命杨吹花将孟追欢送回荆国公府后,自己又将那小孩儿带回了外城郭明光军驻扎所在。
“小孩,我问你,你识字吗?”
李承玠递了一口已经全然冷掉的面饼给孟祚新,他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边将残渣往嘴里塞边点头。
“那禅位诏书,会写吗?”
孟祚新老实地摇摇头,用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他,他似是不太懂禅位诏书是何意。
“等会我给一张纸,你抄一遍,明天见到你皇叔父给他……”李承玠看着他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这番表情有些像孟追欢,就将“说不定你叔父一高兴就不用死”的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