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玠听罢后点了点头,对着杨吹花道,“厨房里正好有二十多个炊事兵,你去带出来,孟县丞用着肯定正好!”
孟追欢正欲开口和他分辩,他却转过来对着孟追欢道,“如果人手不够我还有一列仪仗队十六人,吹拉弹唱一应俱全,你也是挽郎出身,配合着哭个丧肯定不成问题。”
“你……”孟追欢消了气焰,“炊事兵就炊事兵,也勉强能用。”
孟追欢领了那十六个仪仗队乐师出军营,本是准备给她炊事兵,但杨吹花怕这些人走了,军营中没有饭吃,给她换成了仪仗队。
还顺便送了她四个明光军上下的知名狠人,还保证她此番收税一定收得妥妥帖帖。
杨吹花一一介绍道,
“这位,王四郎,马球流氓,打遍长安马球场。”
“这位,赵六郎,戏法大师,吞剑吐火,还有耍猴,都不在话下。”
“这位,旭日干,契丹细作,契丹人拖欠他工钱所以叛国了。”
“这位,那日苏,突厥酒蒙子,差点喝死在草原上被我们王爷捡了回来。”
孟追欢拉过杨吹花,背对着这四个人低声道,“杨校尉,你们明光军上下有没有靠谱一点的人呢,能不能借我几个?”
“有,”杨吹花点点头,“但我们王爷说不借给你。”
外城郭之外,阡陌纵横连田亩,鸡犬相闻叫炊烟,孟追欢领着明光军中二十人,以及县廨中的白直
白直:官府的额外差役
,乡中的里正,一齐敲响了孟家田庄的大门。
张佩兰领着几个丫鬟姗姗来迟,她见了这些军营中人和县廨中的白直未免有些发怵,“八娘来了,我这庄子里安宁和顺,可没什么值得查的。”
孟追欢没接她的话茬,只微微笑道,“不过是如今万年县中田地官司太多了些,圣人遣了我们来,将各户所有的土地都记在册子上,二婶也不想以后为着一二分地来县廨扯皮吧。”
张佩兰求助地望了里正一眼,里正咳了咳道,“张娘子,你便将地契拿出来给客明府、孟监丞看看吧。”
张佩兰走了约有一刻钟才到,将一叠地契递到客京华手中,“客明府,如今庄子里只留了这些,余下的得回城取就是了。”
“不妨事,”孟追欢对着后面的人道,“你们领着里正与庄子里的管事们儿,一亩一里将这户的地都量了。”
张佩兰手一抖,“八娘我也跟着一并去吧!”
孟追欢忙作体恤状将张佩兰按回了椅子上,“这日头这么大,热坏了可怎么办,二婶放心,一尺都不会少的。”
张佩兰坐在松木交椅上攥着帕子,侍女奉过三次茶,她却一口未饮。
过了两三个时辰,那群人方骑着马从田间回来,一白直小吏将一张记载着土地位置、大小等的纸交到了客京华手上,“回明府,亲仁坊孟家共有田地二十七顷六十五亩。”
在客京华看那纸的间隙,孟追欢又取出县中的记档来,对着张佩兰道,“根据县中文书所载,亲仁坊孟家二房原有土地十五顷,又买进田地三顷六亩,共计十八顷六亩。怎么如今多了这么多?”
张佩兰口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客京华坐在正堂中,如同审问犯人一般,“张娘子,我问你,这多出来的田是原来就有的,还是最新买的,只是未曾去官府过契?”
“是……原来……”
孟追欢忙打断张佩兰,“张娘子可要仔细想想,若是原先就有的,按照《大梁律》,诸占田过限者,一亩笞十,十亩加一等;过杖六十,二十亩加一等,罪止徒一年。这么多地可要关到个天荒地老去——”
张佩兰深吸一口气,对客京华道“这是新买的……只是未曾过契……”
“那就好办了,”孟追欢取出自己的算盘,“孟家未过契的田地为九顷五十九亩,如今万年县地价约三十贯一亩,契税百中取三,共计八千六百三十一贯,合黄金一千四百三十八两。”
孟追欢笑眼盈盈地看着张佩兰,“二婶准备何时交到县廨中?”
张佩兰以绢帕拭去汗,浑身发抖,“不日便交,不日便交。”
待客京华领着里正去了另一家后,张佩兰这才摒退众人,拉着孟追欢道,“八娘你可要救救二婶,怎么凭空一来,便要去官府交千两黄金?”
孟追欢忙皱起眉头,作为难状,“二婶你不知道,这是圣人下的令,要各州县核定田亩,我们与客公也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再者说了,幸亏今天来的是我,”孟追欢低声道,“若是旁人来了,见庄子里的田多上这么多,一个占田的罪下来,二婶可受得起?”
张佩兰捏住她的手,“那八娘,我们该如何是好?”
孟追欢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二婶便假作这地是才买下的,到县廨中过了契,交了契税,把从前强占民田的事儿遮掩过去,我与客明府,难道还能抓你去坐牢吗?”
孟追欢哄了她二婶回府筹钱,这才骑马追上客京华,“客公,咱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钱挣得也算是痛快。”
客京华与她并排而行,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却悠悠道,“这世家的钱你也敢收,来了个强横人家说不定就将咱们打出去了。”
“他们非但不敢打,说不定还要谢谢咱们呢!”孟追欢捋了捋马儿的鬃毛,“这些人私占土地动辄百亩,从前是又逃了租税又鱼肉乡里,此番吐出来的钱都比不上所强占的十中之一。”
客京华长吁一口气,“可惜却不能将这些占田之人按梁律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