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进京赶考,官府会出面租赁公车送他们去,等到了上京,便可住在会馆里,他着人打听过,这会馆是为“本省会馆”,主要用来招待老家来京公干的官员,亦或是像他们这般赶考的举子。
会馆里行事方便又有专人看守,连伙食上都便宜得很,还时常能遇上来京候命的地方官员,可谓是了解官场,结交人脉的名利场。
他合计着暂时先带着两小只住在会馆里,只待会试过了,再做旁个打算。
得知要去上京,满崽高兴地在炕上翻腾来翻腾去,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可以去找季子彧了,自他走后,满衢州府城,再找不到一个能陪自个儿玩的人了。
云胡这一连悬了多日的心,都跟着摇摇晃晃地落了地,他也终于不用担心要跟谢见君分开了。
一说要走,便得开始收拾行李,他们此行一趟至少要三个月,换洗的棉衣,日常用的东西,都要挑挑拣拣地带去。
只家中养了一年多的家禽和那头从福水村牵来的牛,云胡还不晓得如何安置,他一时没有主意,盘算着晚些等谢见君下学回来再定夺。
但刚从学府里出来的谢见君却被人绊住了回家的脚步。
“谢解元,我家老爷想宴请您,在醉仙楼里吃盏酒。”,宋沅礼家的管事冷不丁出现在学府门口。
先前青哥儿常带着这宋管事,来学府接宋沅礼下学,一来二往的,俩人也算是熟悉。
得知是宋家老爷出面,谢见君也不好拂了长辈的意,他拱手回礼,“劳烦宋管事差人去我家中一趟,我此行去吃酒,须得同内子报备一声,他久等我不回,可是要担心了。”。
“谢解元只管放心前去,我自会将此事告知您夫郎。”,宋管事笑得一脸褶子,转身掀开门帘,搭手扶着他上马车后,便吩咐马夫往醉仙楼去,还嘱咐他莫要颠簸了马车里的贵客。
果然这一路都走得平缓,等到了醉仙楼,由小二引着入了包厢,一见着宋沅礼他爹,谢见君就拱了拱手,“晚生见过宋老爷”。
“谢解元,客气了客气了!”宋家老爷一把将他托住,“谢解元肯赏脸,已使我府上蓬荜生辉,若承了您的礼,莫不是要折煞老夫了,您快请坐!”。
正说着,他将谢见君引于上座,招呼小厮过来斟茶。
谢见君恭敬接过茶盏,抵在唇边微吹了吹,轻啄了一小口,方才放下。
“不知谢解元何时启程去上京?”,宋家老爷开口便是问起此事儿。
“晚生与贵府公子乃是学府好友,谢老爷称呼晚生为见君便是…”,谢见君被一声声恭维的“谢解元”唤得浑身都不得劲。
“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同贤侄见外,你若唤我一声叔伯,也是老夫之幸事了。”,宋家老爷借着称呼一事儿,欲跟他拉进关系。
谢见君也顺着杆子下,登时便尊称他为宋叔伯,还道自己将定于月底启程去往上京。
宋家老爷眼前一亮,谄笑地追问,“可是要带家中妻儿一道儿前往?”
“不怕宋叔伯笑话,此去数月,晚生实在放心不下家里,故而是要带内子和幼弟同去的。”
“如此甚好,贤侄倒是同我小儿一般,到哪儿都舍不下他夫郎,好不容易赶着他出门,跟娘舅下南方去走商,原是想让他独自磨炼一二,这小子说什么都要拽上我儿婿青哥儿,都已经是举人身份了,我不许,竟还跟孩子似的闹起了性子,还得让夫郎哄他。。”,宋家老爷捋了把胡须,说起自己的小儿,眸底噙满了温和的笑意。
这事儿谢见君也知道,宋沅礼离开得最早,他跟季宴礼去相送时,还被他抱着好一通抱怨,说爹娘好狠的心,居然想把他和青哥儿分开。
若不是一旁的青哥儿看不下去,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塞进马车里,他身上这套云胡刚给做的新衣裳,怕是要被这小子的鼻涕眼泪给糊一身了。
想起这趣事,他禁不住勾唇笑了笑,“沅礼和青哥儿一对佳偶,实乃羡煞旁人。”。
“小儿拙行,让贤侄见笑了”,话虽说得谦虚,但听着有外人夸赞小儿和儿婿,宋老爷喜得合不拢嘴。
二人借着宋沅礼的话茬,寒暄了一刻钟,眼见着桌上的菜品已经上齐,宋老爷起身给谢见君添上一块鱼肉后,才正了正神色,说起了此行宴请的目的。
“贤侄入上京会试,是自己找的马车,还是打算跟着官府指派的公车走?”。
“暂定是跟着公车走…”,谢见君不紧不慢回道,他猜测宋家老爷找自己过来,便是要问这事儿。
果不然瞧着这宋家老爷蹙了蹙眉头,一脸担忧道,“贤侄若是想要带内子和幼弟同去,恐是坐不得公车,虽说是官府出面租赁,但那公车一向拥挤的很,我听说,那狭小窄仄的车厢里,可能足足要坐五六个人呢,加之公车只承担举子的路费,凡携带家里人,都得要单独另要出钱呢。”。
他不说,谢见君心里也清楚,他亦正为这事儿发愁,前几次赶考,虽说一路走得辛苦,好歹是他自己一人,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但带着两小只,他便不想让他们俩,也跟着去吃苦头,这也是他之前迟迟定不下来的原因,
只听着宋家老爷这般说,想来是有什么思量,谢见君便顺着话茬接下去,“宋叔伯说的是,晚生还在想别的法子,跟着公车走,是最后的办法。”。
“贤侄,你既唤老夫一声叔伯,我这做长辈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家吃苦,小儿走时,叮嘱过要帮着看顾你,不知贤侄,可愿意随家中的一支商队共赴上京?”,宋老爷话说得隐晦,一路还都在拿宋沅礼搭桥,意图同他套近乎,但所言之意几乎溢于言表。
谢见君能听得出来,这人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寒暄,到底是想借用他举子功名下免税的特权,好帮着家中商队,以此来逃避沿途中的赋税。
先前也有商户寻过他,还开出了丰厚的酬劳,但因着同对方并不相熟,又担心有人会借此来打旁个歪主意,夹带违禁货品盈利,便都一一婉拒了。
然则有宋沅礼这层情分在,对他们家所做的营生亦有几分了解,谢见君没急着拒绝,只说要回去同家里人商量一番。
“好好好,这事儿不急,统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见君也可与夫郎细细权衡。”,宋老爷见他没有直截了当就拒绝这个请求,就知道此事还有戏,心里头也轻松了些许。
倒不是他想占这个便宜,只如今赋税沉重,想要外出走商,竟是关关卡卡都要收钱,连办个通行证,都得提前给官老爷先塞足了银两,不然就寸步难行,即便给了钱,这带出去的货物,还有可能被强行扣押,一趟走商赚来的银钱,全部打了水漂,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之所以硬逼着打小就身子弱的宋沅礼,去考出个举人功名,也正是如此缘由,表面上说让他跟着娘舅下南方磨砺,实则是想要避税。
除此之外,另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出门走商,路遇山匪乃是常事,虽有镖师护佑,但多数时候都得脱层皮,轻则损失些财物图个平安,重则还会把伙计性命给搭进去。
但有举人在,山匪们便会收敛,毕竟谁也不想得罪将来的官老爷们,给自己平白招至祸灾。
故而,外出行商的商户们都会把主意打在今年入上京赶考的举子们身上。
宋家老爷也想趁着自家小儿与这解元,尚还有些旧相识,好早早占下,他来之前打听过,谢见君已经婉拒了几家,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他觉得,总归是先得把自己的诚意摆在台面上。
他起身给谢见君斟酒,语气放得愈发客气,“贤侄放宽心,此行若是跟着家中商队一起入京,便只管安下心来好生温书,吃穿用度皆有我府上包了,倘若能顺顺利利地入上京,老夫再给贤侄包个大红包。这上京用钱的地方多,你们一家呆的时间又久,这身上多备些银两总归是日子过得不紧张。”。
“宋叔伯的好意,晚生心领了,只待晚生同内子商量过,三日后给宋叔伯答复。”,谢见君连忙起身,恭敬回礼。
谈完这最为要紧的事儿,宋家老爷又问起举子名下免田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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