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年逾四十,先前在城里的富贵老爷家做马夫,偶然一次,被受惊的马踩断了一条腿,至此走起路来都有些瘸,那老爷嫌他不体面,扔了二两银子就将人打发了。
他婆娘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靠着给大户人家浣洗衣物、绣花缝衣等活计来填补家用。
老家发大水,二人待不下去,才结伴来了上京。
谢见君见这夫妇俩都是话不多的拘谨性子,又因着俩人即便是逃难过来,衣裳上补丁摞着补丁,但依旧穿戴得整齐干净,就松口让他们先留下,若是手脚麻利,干活不拖沓,再签契约。
那夫妇求了一道儿的人,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处落脚的地儿,立时就跪下给谢见君和云胡磕头行礼,“谢主君和主夫心善,肯收留我们!”。
云胡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后退了一大步,被谢见君牵着手,拽回来,才难为情地受了礼,便忙将俩人扶起来,安置进院里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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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正式入仕的日子到了。
前一天,师文宣特地让秦师爷过来,给谢见君和季宴礼递了话,让二人务必明日要早些到宫中,切莫误了上朝的时辰。
宫中卯时早朝,从家中坐马车过去就得小半个时辰,到了内城门口,便得下马车步行入殿,这又得走一刻钟的功夫,谢见君大体算了算,加上他起来梳洗穿朝服的时辰,寅时就得起床。
好在崇文帝三日一常朝,不上朝的时候,只需要辰时去翰林院点卯即可。
但因着是头一日,总得勤快点,先给圣上留下个好印象,故而天刚黑透,他就带着云胡歇下了。
近日来小夫郎总有些贪睡,这刚一沾枕头,眨眼就迷瞪过去,寅时谢见君醒时,人还在打着酣睡。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了一整晚,已是酸胀的胳膊,正要起身,云胡忽而坐了起来,急急慌慌地问道,“几时了?可是误了时辰?你上朝还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现下还早呢。”,谢见君伸手给他呼噜呼噜毛,“你且再睡一会儿,等王婶儿做好早饭,再起也不迟。”。
“不能睡了,我得送你去上朝呢。”,云胡打了个哈欠,双手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这事儿昨日便说好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夜里也没怎么睡踏实,生怕自己起晚了。
话虽是这般说,只待谢见君在院子里梳洗完,进屋穿朝服时,他还懵懵懂懂地盘腿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眼眸半睁着,似是随时都会被周公拉去下棋。
“睡吧睡吧,可别难为自己了。”,谢见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人扶倒,轻拍了两下后背,平稳的鼾声逐渐响起。
等小夫郎睡得踏实了,他才紧赶慢赶地套上朝服,出门上马车时,刚好是寅时一刻。
约摸着寅时过半,马儿嘶鸣一声,停在了宫门口。
“主君,到了。”,李大河的声音骤然响起。
谢见君正闭目养神,闻声,草草地垫了口从家里带过来的糕点,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此时,已然有好些官员都等在了宫门外,马车轿子将宫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因着只有一品和二品官员才能乘坐轿撵入宫,其余品级不够的人,等宫门一开,就都得小跑着,才不至于会迟到。
谢见君不禁暗暗感叹,幸好是三日上一次早朝,若是见天儿如此,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即便他后世在高考时,也没这般辛苦。
他招招手让李大河驾车先行回府里,自己则找了个角落,静静待着,有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季宴礼匆匆赶了过来,见面就问他有没有吃的。
谢见君从衣袖里掏出一油纸包的绿豆糕,抵上前去,“喏,就这一块点心了,还是你家子彧给满崽送来了,我偷拿了两块。。。”。
季宴礼等不及他说完,猛嚼了两下,一口咽进了肚里,他昨夜考校季子彧的功课,睡得晚了,今早险些起不来床,若不是那小子“怀恨在心”,特地在寅时泼了他一脸盆的冷水,他怕是要把早朝都得睡过去。
“先生呢,先生还没来吗?”,他抹了把嘴上的碎末,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秦师爷驾着尚书府的马车过来。
师文宣下马车后,原本三三两两站在宫门外的官员们,便都聚了过来,争前恐后地同他行礼寒暄。
余光中瞥见自个儿那两个学生同石柱子一般,杵在角落里不冒头,他唤来秦师爷低语了两句。
谢见君正跟季宴礼回忆着当日殿试时走过的路线,秦师爷倏地凑过来,拱了拱手,“两位小大人,等会儿宫门一开,您们就跟着尚书大人身后走便是,切记,不可交头接耳,不可四下观望,这宫里耳目众多,凡事都得小心谨慎。”。
正说着,朱红木门被从内到外的推开,走出几名内廷宫人。
官员们陆陆续续地鱼贯而入,秦师爷这边递完了话,便连忙回到师文宣面前伺候着。
“咱们也该进去了。”,季宴礼拉上谢见君,二人乖巧地跟在自家先生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同其他官员默不作声地入了太和殿。
没多时,崇文帝身着石青龙袍进殿。
众大臣跪地行礼,齐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通流程走完,才进入今日上朝的主题,照例是西北战事和赋税一事,前排几位重臣吵得不可开交。
谢见君和季宴礼不过都是从六品和七品的小官,说不得什么话,全程手持笏板在后面听着。
约摸着吵了一个来时辰,圣上才发话,让其去御书房接着吵,其余人便可散去。
歇息了片刻,用过早膳后,谢见君二人由内廷宦官引去了翰林院。
他如今是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平日里主要干的就是掌修实录,记载圣上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照理来说这点活儿算不得忙,可谁知他前脚刚入翰林,便有学士捧着一摞文书过来,不由分说地塞给他,“谢大人乃是第一天过来,对这儿还不熟悉,烦请先行将这些文书整理出来吧”。
那学士语气有些冷淡,全程都是吊着眼看他。
谢见君蹙了蹙眉头,隐隐有些不悦,但是拱了拱手,恭谦问道,“请问下官的位置。。。。”。
不等他说完,那学士直接无视了他,凑到刚解手回来的季宴礼跟前,笑得一脸谄媚道,“小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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