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满崽是被一脚踹醒的。
他刚经历了一记闷棍,尚不知自己昏迷多久,醒来时整个人头昏目眩,后颈疼得像是被马车狠狠碾过似的,只稍稍一动,便听着有咔吧声。
“哪个混蛋玩意儿敢偷袭我!”他一面蹙着眉头嘀咕着,一面想伸手揉揉后颈,这才发现自己被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着,连双手都被钳制于背后,动弹不得。
“您可算是醒了,让我等了好久呢。”斑驳光影中走出一人,听着声音,正是在屋舍拐角处将他击倒的人。
满崽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只待那人迈着四方步走近,他才发现,来者竟然是季同甫。他心里骤然一咯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季家除了季宴礼和季子彧,其余在朝官员皆跟随于那位褫夺亲王封号的殿下。
“你放心。”季同甫半蹲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识破你身份的事情,我可没告诉任何人。”
“哦,多谢。”满崽面无表情地颔首,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
季同甫不甘心自讨没趣,进而继续道:“你可知我此举是为何?”
“想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呗,最好也不惊动季子彧,省得他前来搭救,你还得费劲应付。。。。”满崽一语中的,将季同甫的心思猜的明明白白。
“你倒真是有几份聪明,难怪那小杂种待你死心塌地。”季同甫咬了咬牙,语气听上去有些愠怒。
“等等,您说这话可就不妥了,我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满崽懒洋洋地往身后土墙上一靠,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照如今这个情势,恐怕我也逃不掉了,既然我难逃一死,那我就想问问了,你为何这般讨厌季子彧?就因为你们俩并非一母同胞?”
季同甫一拳重重地锤在墙上,引来土渣扑簌簌地掉。
满崽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心里将他八倍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儿。
“我知道你们都向着他,就连翰林院的那帮杂碎亦是如此,看在我爹是礼部尚书的份上,明面上对我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私下里一个个地都瞧不上我!”季同甫恶狠狠道,回忆起在翰林院中听来的闲言碎语,他脸色青白,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都说季子彧背靠谢季两棵大树好乘凉,还有师家愿意保驾护行,是实打实的香饽饽,但那又如何?这小杂种再张扬,马上也要沦为阶下囚了!
满崽见不惯他那副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开口阴阳起来,“你在翰林院不是混得挺风生水起吗难不成宋大人待你不好?”
“你还敢提他!”季同甫挑眉斥道,“你知你阿兄干的好事儿?”
正对上满崽茫然的眼神,他哽了哽,“那小杂种入仕翰林院的同一日,你阿兄便去拜托宋学士帮忙关照一二,那宋学士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油盐不进,对谁的示好都视若无睹,拒之门外,偏偏为了这点同僚交情,将小杂种带到身边,凡事手把手亲自教授,满院的官员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朝臣都是墙头草,哪里有风就往哪里倒,即便先前还颠颠儿地吹捧着他,宋学士几次亲授下来,众人也都看明白了风向,齐齐地往季子彧身边扎去,再不拿他当回事!
“哦,原来你是嫉妒了。”满崽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句话点燃了季同甫心中的怒火。
“你懂什么!”季同甫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那小杂种分明就是个任我揉搓的狗罢了,小时候还知道夹着尾巴讨好我,如今却敢骑到我头上来了!”
满崽被扯得呼吸有些难耐,他咳了两下,喑哑着声音道:“那也没办法啊,谁让他是新科状元,陛下钦点的翰林院六品修撰,要不你辞官,等三年后再搏一搏,介时他肯定就不能给你挡路了。”
季同甫闻之冷笑:“三年,我还需要三年?今夜之后,他便再无翻身之日!”
“今夜?”满崽捕捉到话中的关键词,联想到季子彧发现的兵器,他借机套话,“看来你们是打算有所行动,难怪会在深山里搞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村子,不过我总归逃不了,要死在你的手里,让季子彧痛苦悔恨终生,你不妨告诉我这村子是干啥的,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季同甫迟疑半晌不吭声。
满崽继续道:“反正今夜尘埃落定,我等都是刀下亡魂,这人之将死,你该不会连这点愿望都不愿意施舍吧?”他姿态放得极低,隐隐有乞求之势。
这正中了季同甫的心怀,他勾唇,笑声愈发得意,“这村子是给殿下的军队铸造兵器的兵器库,再往里走走,就是铸铁坊。”
难怪有这么多箱的战戟和弓箭,满崽暗自思忖,“你们搞这些兵器,不怕走漏了风声,如今朝中对铁器管制严格,你们是发现了什么铁矿吗?”
“我有必要告诉一个将死之人吗?”季同甫将他狠甩在地上,“等会儿这个村子,连同你和小杂种都会消失,过了今晚,无人会知道这个村子的存在。”
满崽早料到会是如此结果,现下听了这话,他假作害怕地发起抖来。
季同甫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满意到拍着大腿朗声大笑。
满崽默默地撇嘴,被捆在身后的双手奋力地搓动着,“别,别杀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求你了,别杀我!”他一面在心里不住地翻白眼,一面敷衍着求饶。
“你现在知道怕了,也晚了!”季同甫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他敛了笑意,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缓缓向满崽逼近,“等弄死了你,回头我就把小杂种也一并送下去,黄泉路上,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好歹还有个伴儿。”
话音刚落,他手持寒光凛凛的匕首高高扬起,破空挥了下去。
*
云胡骤然惊醒,猛地从软榻上坐起。
他昨个儿一整夜没睡好,方才困得神情恍惚,被扶到榻上歇息片刻,不成想这一闭眼,居然睡熟了,还做起了梦。
谢见君正往身上套一层层繁重的朝服,余光中瞥见小夫郎怔怔地坐在软榻上发呆,面色煞白,额前洇满了冷汗,“云胡,做噩梦了?”
听到自家夫君的声音,云胡回过神来,一下子攥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谢见君微蹙了蹙眉头,伸手抚了抚他的脊背,“同我说说,做什么梦了?”
“你要去宫里?今日不是跟方大人告假了吗?是有急事?”云胡刚要回话,瞧见他穿了一半的朝服,讷讷地问起。
“方才公公来传话,说陛下召我午时去上书房议事。”谢见君道,瞧着小夫郎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又把方才的话头重复了一遍,意料之外云胡脸色更为难看,“我、我、我、”
他少有的结巴,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他吞咽了下,喉结微动,“我梦到满崽出事了,梦里还见了血光。”
原来如此。。。。谢见君了然,从袖间掏出帕子洇了洇小夫郎额前的细汗,“别怕,满崽那么聪慧机灵的孩子,断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再不济,他身边还有子彧呢,俩崽子都会些拳脚功夫,吃不了亏。”
他虽是这般宽慰着,心里却悄默声地打起了鼓,以至于云胡问了两遍可有杂耍班子的消息,他才反应过来,“不曾,但是宴礼派人去查了,他在京中人脉甚广,想要查出点消息来,比咱们要容易多了。”
“好、好、”云胡点头,听着院外乔嘉年叩门来催,他推了推谢见君,“你快些出门吧,莫要误了时辰,这家里有我看顾着呢,没事。”
“我尽量快去快去。”谢见君无奈起身,走出府门外时,他望着城门口的方向,轻声低喃道:“这俩孩子,可千万别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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