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被风裹挟起的黄沙太多,吹得人容易眯了眼。
这条联通两地的商路年岁不大,生路多,也难走。外地来的若是没有一个合格的领路人,很容易在这片金黄色的海洋里迷路,最后葬身于此。
但若是幸运一点的话,还能碰上某些奇遇。
但这个“奇遇”是否又真的对人有益,那可就说不准了。
譬如现在。
李莲花等人驾马出了商路,顺着地图正往前走,半路上却在沙堆里捡了个人。
这人做大漠打扮,料子摸着竟有些细软。这在一生都粗糙惯了的漠人身上很少见。方多病抽了一条帕子,抬着这人的脸抹了两把,擦去灰尘和已经结痂的鲜血,露出了一张少年人的面庞。
典型的漠人长相,还有些养眼。他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但好在不重。昏迷也只是因为身体劳累,加上多日以来的奔波。
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做起了一个打算。
天色趋近黄昏。马老爷子走时特意叮嘱过,夜间容易刮大风。李莲花手脚麻利地将这人身上的伤简单绑了几圈,方多病将人扶上马,又找了一处能挡风的戈壁。这才安顿下来。
笛飞声解开包袱,朝着李相夷扔了几个水囊。他从兜里掏了块干粮啃着,站在还昏迷的大漠少年身旁,垂下目光打量着他。
胳膊健壮,虎口和食指上有茧子。但身上没有武器和利器。身上做大漠打扮,但脚上却套着一双中原样式的黑靴子,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笛飞声沉思片刻,下了结论:“练过最少五年,善使弯刀。”
李莲花蹲在少年身旁,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句。他手上撕开了少年背部的衣服,对着他满背伤痕狠狠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他朝笛飞声伸手,“把那个包给我……对,绿色的。”
笛飞声反手从马背上解下那只包袱扔给他,“伤痕很奇怪。”
这种密集又细小,又大片大片的伤口,一般只有经历过严重的拖拽才会出现。比如将人的双脚绑在马身上,马奋力向前奔跑,背部在地面上剧烈摩擦。
有这种伤痕,要么证明这人是从牢里出来的要犯,要么是遭人囚禁,刚刚逃出来的。
但不论哪种,都足以证明这少年身份不简单,甚至会惹来麻烦。
李莲花与笛飞声都是老谋深算的老江湖了,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从这人的穿着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更多的是,这少年大概是他们唯一能与漠人部落接触的机会了。
李相夷点了火折子,吹了两下,烧了他刚刚搜罗来的柴火。摇曳的火光在戈壁后亮了起来,方多病走过来,他刚翻了两个红薯,插在火边烘烤着。
等这边忙活完,李相夷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了李莲花身旁,凑过去看那少年,“很麻烦?”
李莲花啧啧两声,“不简单啊。”
方多病扒拉着火堆,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好奇道:“什么?”
李莲花慢悠悠地说了自己的猜测。但眼下这情况,就算他们思考得再多,计划得再多,也得等到这少年醒来再做打算。
今晚月朗星稀。大漠的天空似乎要比中原更明亮一些。星星,月光和云一同在夜色中飘荡,如同流水弯弯。
篝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李相夷拿了两块厚重的粗布摊在地上,又撒了些虫的药粉在身旁,这才在李莲花身边躺下。方多病困得不行,却还是坚持着从包里扯出一张有些单薄的披风,往李莲花身上盖。
“风大,快盖上。”
他揉着眼睛递过去,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强撑着看李莲花盖好了,才在粗布上和衣躺下,翻身睡去。
笛飞声抱着刀坐了下来,没着急躺,只是淡淡道:“我守夜。”
他说完也不出声了,开始闭眼假寐。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沙沙风声作响。
李莲花不大习惯这样过于安静的环境,他暂时不困,只好睁着眼睛看星星。鼻尖萦绕着柴火烧过的烟,和驱虫药粉的味道。耳边是李相夷均匀的呼吸,和方多病微微的鼾声。
李莲花愣了一会儿,忽然侧头看向李相夷。鬼使神差地探过去,亲了亲他的额。
这一夜算是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李莲花是被太阳光晃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