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烟吓得差点没拉住马缰,先帝当年的确得过一场大病,为了今上将来能轻松执掌朝政,急急帮他除了功勋显赫的豫北王,扶少年将军沈慕禾上位。
十多岁的少年未必会有他父王的根基。
东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所以,先帝扶他家公子上位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出身寒门,年轻没有根基?
那等今上将来真正能掌控一切的时候,岂不是……
东烟内心正震惊不已,马车内男子声音轻缓而出:“陛下如今不动沈慕禾,不过是因为边疆仍然需要他。”他微嗤,“帝王之术而已。”
东烟拧眉:“您不是清楚么?那还……”
“你当他沈慕禾不清楚?他若不清楚,又怎会在老王爷去后主动上奏请旨自降爵位?说什么只想当大周天子的一把刀守卫疆土……不过是想避其锋芒罢了。”烈酒淌过喉道,陆敬祯压住呛咳,嘲讽道,“只要天子明白那三十万戍边将士听的不是豫北王的命,他们领的是沈家的意,不管沈慕禾是豫北王还是豫北侯,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东烟听得心中惶恐,此刻马车正经过豫北侯府门前,他不由得将马车放慢。
车帘微掀,轻暖日光夹着冷风微卷,车内青年一双瞳眸莹亮。
王府外停着辆马车,瞧着便知里头十分热闹。
陆敬祯盯住豫北侯府看了片刻,忽地道:“这些年,陛下时常问我,为何非要跟豫北侯府过不去。”
关于陆首辅与沈将军的恩怨,京中谣传纷呈,光是那些首辅大人同沈将军恩怨纠葛的话本都连出几百本了,且连年都是坊间茶余饭后最令人兴奋的谈资。
东烟自然也听过不少,他却只拣了要紧的问:“不是沈将军通敌叛国吗?”
“是。”陆敬祯应声,他的目光威压,“踏着别人的尸骨方走到如今位置,他倒是有脸回来。”
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烈液:“来年开春,是该让沈将军回来吃一顿团圆饭了。”
东烟吃了一惊:“您不是说陛下还需要沈将军么?您要是私自动手,被陛下知晓的话……”
“陛下会亲自料理的。”陆敬祯落下车帘,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笑意,“只需再送他一个沈将军便好。”
坛中的琼浆轻晃,陆敬祯又尝了两口,是当年那个人送至他唇边的味道。
今日的酒似是特别上头,他好似有些醉了。
凉风徐送,日光在车帘半掀微掀间忽明忽暗,青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往软垫上靠,指腹摩挲着酒壶窄口,无意识喃喃:“沈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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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远在边陲雍州城防上巡视的沈将军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近日天寒地冻,将军别是着凉了,还是先回去。”跟在一侧的侍卫徐成安忧心劝说。
另一人打趣道:“我们沈将军这体质怎会着凉?依我看,一准是青梧姑娘在念叨将军!将军,您耳根子是不是都被念叨热了?”
沈将军吸了吸鼻子:“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有人在咒我死?我说呢,今天像是缺了点儿什么,怎么没人跟我说近日陆首辅又骂我什么了?”
众人一噎。
沈将军笑道:“愣着作甚?他敢日日骂我,我还不能听一听了?”
“呃……这个,呵呵,将军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一个酸臭书生他懂个屁!下回让他拿着笔杆子去跟辽人打仗试试?”
“若是我哪天回京,必要半夜把人掳走,蒙住眼倒吊在城门外一夜给将军出气!”
“只是倒吊一夜怎么够?”一名身穿华服的女子揣着话本,提着裙摆疾步跑来,愤然道,“最新话本里,陆狗竟然说他之所以针对将军,那都是因为将军强抢他心爱之人为将军夫人!夺妻之恨不得不报!”
大梦十载
“噗——咳咳——”沈将军被一口空气呛到。
众将士闻言都跟着笑起来。
谁都知道将军同将军夫人指腹为婚,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么可能是话本中所说?
简直无稽之谈。
“青梧姑娘可别说笑了。”
青梧叉着腰:“写得有板有眼的,是我说笑吗?”
众人见青梧来了,也都说笑着散了,只剩下她同沈将军二人。
沈将军终于止住了咳嗽:“都说了让你多读点书,少看些话本。”
“这不是知道你想听故事吗?再说,空穴不来风啊!”青梧见面前的人要走,忙跟上去,本能去拉那人的手。
周围一些兵士见此都会意地笑,都当这是青梧姑娘跟沈将军之间的打情骂俏。
只有青梧知道这跟打情骂俏完全不搭边,因为面前的沈将军根本不是老王爷嫡子沈慕禾,而是沈慕禾一胎双生的妹妹沈嘉禾。
沈嘉禾代替沈慕禾坐在将军之位上,如今一晃八载已过,她凭借累累军功让所有人都对这位少年将军刮目相看,更无一人再质疑她不如豫北王。
青梧抓紧沈嘉禾欲推开她的手,嬉笑着跟上去:“拉下手怎么了?别又同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雍州城谁人不晓贤良大度的将军夫人怕将军在外寂寥,专程将我送到将军跟前儿当……通房丫头?”
“嘁!你还真敢认?”沈嘉禾斜视看她。
“为何不敢?”青梧又黏过去,“把将军伺候好了,往后我怎么也能混个侧室当当,再生下一儿半女的,这地位不就稳妥了么?”
“生一儿半女?跟谁生?我吗?”沈嘉禾俯身过来,带着薄茧的素手轻捏住侍女精巧下颚,迫使她抬起脸与自己对视,戏谑笑问,“我拿什么跟你生?这双握剑挽缰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