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抬头。
“哥哥临死前…其实有把你托付给我照顾,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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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晚照阁出来,忠伯跟在郁望舒身后进了书房,观其脸色,断定王爷今日气不顺,一定要小心伺候。
“去外面找一些大夫来给我把脉,记住要底子干净,脑子清楚,最重要的嘴严听话。”
忠伯态度比平时还要恭谨几分:“是,明白。”
郁望舒又让子影偷偷把小桃带来,不要让阿沅知道。
“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不许隐瞒。”郁望舒问她。
小桃自打进屋就不敢抬头,抖着嗓子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夫、夫人最近比以往贪睡多了,好像很累似的。”
“夫人沐浴也不叫人进去,洗得也比平时久。”
“啊,夫人最近胃口倒是比以往好,早上吃了两个包子…”
郁望舒扶了扶额头,指节敲击桌面:“说重点!”
小桃脑海中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忽然想到下晌那档子事,当时她看见两个婆子跑了,然后阿沅就变得不一样了。
郁望舒靠在椅背上细细思量,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她听见了什么话。
“哪个院的婆子,看清楚了没有?”
小桃怯怯地摇头:“奴婢去的时候她们已经跑远了。”
郁望舒手指在桌面又敲了几下,敲得小桃一个劲儿地猛缩脖子,只怕被嫌弃没用,赶了出去,又不敢开口求饶。
“今后多留心些,她见过什么人,听到什么话,都要记清楚,回头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冷冷地扫过来一眼。
小桃心头一紧,忙磕了头:“是。”
“还有回去不要让她知道你来过这里,切记不许漏了马脚,胆小就算了,没用的人没有留着的必要。”
小桃忙又磕了两个头:“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办事。”
放小桃走了,郁望舒又让忠伯派人去探探周氏的婆子,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安排完这些,他还是有些心浮气躁,随手从身后的橱格里抽了一本书,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无意地翻开,一张宣纸悄然落下,在胸口摊开,赫然是一朵彼岸花,尽态极妍。
手指一寸寸细细描绘伸展的花枝,形如在赛雪的肌肤上游走,这朵花终于是他的了。
其实,兄长临死前根本就没有托付他照顾阿沅,他不可能开这个口,他才是林家唯一一个看穿他心思的人。
那一天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林家二老被叫去里正家开会了,阿沅在地里忙活,只有他站在兄长的床前,亲眼看着他咳得越来越重,直到吐血,一口接一口,到最后甚至还咳出一些块状的粘稠物,恶臭十足。
应该是他的内脏,他猜,眉头嫌恶地皱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叫人,没人找大夫,甚至连一碗水都没有端过去。
林大郎恨不得将五脏六肺都咳了出来,到最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双眼通红,满含不甘:“替我跟爹娘说,咳咳,孩儿不、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来、来世只求他们投胎做我的孩儿,我再报、报今世的恩情。咳咳,还有阿、阿沅,我死后不用她守着,让爹、咳、和娘给她找一个老实的人,尽早嫁、嫁了。”
郁望舒面容平静地扒拉开大郎的手,嫌弃地看着袖子上的血手印,这衣服可是嫂嫂刚洗的,他往林大郎身上擦了擦,道:“哥,我会跟爹娘说要好好对待阿沅,今后嫂嫂由我照顾,你就放心去吧。”
“你…你…咳咳咳咳。”兄长的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似乎有话要说,结果一口血呛在嗓子眼,倒不上来气,最后就这么活活被憋死了,到了眼睛都没闭上。
他拉起被子盖住了兄长狰狞的脸,直到听到门口传来阿沅局促的脚步声,才将嘴角收了起来,等到转过头,眼眶已然泛红,漆黑的瞳仁看起来深不见底、
“嫂嫂,大哥他去了。”
阿沅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往下倒,被他一把扶起,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郁望舒失神的双目渐渐聚光,将宣纸迭好重新塞回了书里,随手放在一侧。
他一手枕在脑后,仰头侧望窗外,占据一角的连理藤丝毫不知节制地生长着,如今已爬上了二楼,盘根交错的藤条攀在窗边。
就任由它自然生长吧,让他看看它究竟能吞噬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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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伯办事就是快,这几天齐王府后面悄悄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每次都是深更半夜来,谁也没有惊动。
可这些大夫把了脉后却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都说王爷身体康健并无大碍,阿沅着急也没有办法,这个毒果然中原知道得甚少。
解毒没有进展,阿沅心里不痛快,对郁望舒也是能避就避,还是少见面,免得勾得他毒发。
在晚照阁吃了闭门羹,郁望舒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又不能跟阿沅发脾气,憋得他差点内伤。
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吃瘪,唯独这么个人总让他头疼不已。
忠伯作为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对他们的事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从起先的震惊到现在的被动接受,他也想开了。
不就是个寡妇嘛,又没有孩子。
不就是王爷曾经的嫂子嘛,现在又没有关系了。
不就是个哑巴嘛,又不是天生的。
最重要的是王爷能赶紧有个后。
老齐王有嘱托,一旦他出事,齐王府的主子就是郁望舒。忠伯是看出来,就王爷这么能惹事的性子,早晚得出大事,他成天操心也不是个办法。只要有了后,随便王爷怎么折腾,他尽全力辅佐小主子,反正宗室的孩子不一样,嫡庶都姓郁,到时候九泉之下见了老王爷也算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