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辞想不明白,“这种事怎么能瞒得彻底呢?太过冒险。”
帘清安慰她说没事,“瞒的是外面的人,不是淑妃与誉王。”
帘清说:“淑妃也知道我这事。我跟她提出一个条件:若成婚,这孩子必须留着。倘若不能,那我宁可吊死,绝不退步。你猜她说什么?‘这孩子权当是弥家的种,届时不许他做下任皇帝,只做个闲散皇子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妙辞瞠目结舌。这居然是刻薄歹毒的淑妃能说出的话。
“可淑妃只是空口一说,谁知她会不会变卦。再者,就算淑妃守诺,誉王怎会愿意容忍这个孩子?”
“淑妃不会变卦。她待我近乎狂热,说句难听话,她恨不得替誉王把我娶回家。若究其原因,大抵是她曾说我有三分万夫人年轻时的模样。你也知道,她对万夫人那般态度,简直扭曲得可怖。”
帘清声音果断,“当年淑妃产后郁结,将还没满月的誉王扔到贤妃那处寄养。誉王自小离母,这两年才回到淑妃身旁。所以淑妃对他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母爱,却酷爱掌控这个惧母的儿子。淑妃拿命要挟誉王成婚,又拿命要挟他接受我肚里这个孩子。誉王自然没辙,谁让他那般惧母。”
“妙妙,你知道么,我不是因爱而生育,而是因想生育才去寻爱。我娘不爱我,养育我的方式极其差劲。所以这么多年我总想,将来倘或我有孩子,定要将其好好抚养。别看我大大咧咧,其实我一直都想做母亲,弥补我娘不爱我的遗憾。”
帘清叹口气,“恰好那个情郎身强体壮、年轻俊朗,所以我就借他一用,怀上个孩子。因此,孩子爹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孩子娘是我。我不在乎男女之间爱不爱,也不在乎和谁成婚。横竖他誉王是个干净的,只要我好孩子好,哪怕明日即刻成婚都行。”
帘清拍了拍妙辞的肩膀,“我跟誉王先前一起寄养在贤妃身边,彼此倒还算知根知底。别怕我受委屈,他可打不过我。你亦不必有任何负担,心觉把我害了。完全没有这回事!”
妙辞提起,昨日原本她想跟誉王说友情决裂的事。可因这桩天降的婚事,到最后她也没能说成。
她始终觉得,关系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断开才好。如今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真是对不住任何人!
“那就不要告诉誉王,你原本是想跟他断绝友情。要瞒一辈子,让他永远活在对你的愧疚中。让他觉得,是他的无能导致你们错过,他总是亏欠你,而非你亏欠他。”
帘清说:“妙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说清、还清。适当保留一些误会、谎言,有时反而比不保留更好。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愧疚心,必要时,它会救你一命。”
帘清做母亲后才发觉,为甚从前大家都想揉妙辞的脑袋,捏妙辞的脸——妙辞实在可爱,简直是天底下所有母亲心里想象的完美女儿的典范。哪个母亲要是不爱妙辞,那是她眼瞎,不配为人母。
帘清握住妙辞的手,“妙妙,从前与你深交的时候不多,有些话我一直没能对你说出。下月我就要成婚、年后就要临盆,我即将是谁的夫人,谁的母亲,往后不会再有多少待字闺中做小姑娘的时候。所以你别怪今日我跟你说得多,我怕没有多少时候,能像此刻这样,静静地跟你说心里话。”
“你心思良善,但大人的世界里多的是尔虞我诈、算计欺瞒。大多时候,婚姻嫁娶与相爱与否无关,与利益牵绊有关。誉王虽惧母,但最终让他肯点头成婚的,是我家在陇西的强盛军力。我虽爱孩子,但答应成婚,同时也为我的家族。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但,我告诉你这些,目的不是让你也在血淋淋的现实里艰难斡旋。”
“我真正想说的是,世情残酷荒诞,多的是披人皮行鬼事的疯子。所以你不用太在乎外人的眼光,他们算老几?他们自个儿都腐朽不堪,哪来的资格去评判你?若为图个外人面前的好名声而丧失真我,那才叫不值当!”
帘清点了点妙辞的鼻尖,“你身上有千万般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太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太在乎,不免委曲求全,活得憋屈。”
最后,帘清说:“不管怎样,你都得好,你要幸福。”
帘清的一番真心话远远超出妙辞的理解范围。
妙辞只是感慨,原来人与人之间,当真是在无形中就已迈上不同的道路,殊途不一定同归,但却一定会慢慢模糊面目,直到面目全非。
在她想“爱”为何物时,席憬业已向她表明坚定的情意,帘清业已在她的苦思冥想中准备成婚。
后来再去资善堂做公主伴读听课,妙辞始终没见到帘清的身影。当然,也没见到誉王。九公主找来一位新伴读,跟帘清一样热情奔放。
一切都照旧如常,可妙辞清楚知道,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同龄人都在加速成长,仿佛把年少的单纯稚嫩都一股脑地抛在身后,迫不及待朝大人的世界奔去,一去不回头。
妙辞这才懵懂明白,很多时候,成长都是一瞬间的事。
但她很不幸,似乎没能跟同龄人同步开窍。不久又有几个同龄人谈婚论嫁,而她,始终在幻想拥有一场牵手拥抱,点到即止的纯洁恋情。
席憬自然能意会到妙辞的这种小心思。小姑娘想体验纯洁恋情,不找她哥来体验怎么行。
他想他是她的,那她也该是他的。
于是那日下晌,席憬站在资善堂外,等她散学,准备毛遂自荐,让她体验她一直想体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