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山之巅,以孔雀羽毛捻成的玄底凤袍,长长地衣袂随风飘浮在空。暗金凤纹华彩斑斓,似金凤舒展双翼,平静俯瞰着山脚下逶迤连绵的大军。
烧红的天,飞雪纷沓。
她满目凄楚看着远处,扬声问:“我是该唤你圣上,还是……师兄……”
那场火,从山脚烧到山顶,足足用了十五日。
曾经这里山高入云,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处处可见。可而今,红天白雪让它成了死地。
神虞曾有子民几十万,与他相识的后十年。她们走的走,死的死,就如她不再是神女,她们也随之成了过去。
火海源头,帝王银袍,微垂着眼帘,低喃:“皇后,那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一开始唤他师兄,后来唤他圣上,再后来,她唤他钟离阙。
他从没变,变得从来只有她。
那场雪很大,她离他很远,帝王沙哑的低喃,传不到她耳畔。
神虞终于死心,环视着火海死地,轻笑出声,甫一低头,滚落两行清泪。
她从袖中掏出匕首,决绝取下一缕青丝斩断。
她低眸看掌心的青丝,笑道:“本尊位在百国之上,本该只娶不嫁。可还是抛弃神女身份,嫁给了你。有苏虞一生算天无漏,唯独算错了你……”
从三岁到十三岁,她与他的前十年是青梅竹马。与他的后十年,是立马定天下的开国帝后。
金山、大军,四十九国的玉玺。他每走一步,每多一国国土,步步有她。
神虞攥紧了手中青丝,抬眸遥遥看着他,顿时泪如雨下。
她声如泣血,质问:“你我相识二十年,你不会不知云榭天才是我的家!”
神阙猛然抬起眼帘。
火海焚烧了一切,大雪遮盖了漫山的尸骸,她离他很远,远得刻意不让他看清她。
他一字一顿地道:“皇后,你嫁了朕,东齐之土才是你的家!”
她陪他踏过每一片东齐之土,助他终于得了天下。
神女爱世人,更爱一人。
她爱他,他从来都知。
可宁教她用余生恨他,他也绝不容世上再有云榭天!
神虞默然看他,松开了掌心的青丝,反手割断凤袍绳扣。那身与他相配的凤袍,猎猎飞入空中,沉沉坠入火海。
她仅着一身亵衣,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悬崖绝壁,风声凛冽。
她身影高挑,站在通红的夜空下,单薄伶仃得几要随风而去。
神阙怕了,向她伸手,颤抖着声线喊:“皇后,你过来,朕有话与你说。你来自有苏一族,朕不能不信啊——”
寒风吹乱了她鬓角的发,她隔着漫天飞雪,遥遥端详着他。
这世上,唯帝王心坚不可摧,最为冷血无情。他为一句话虚无缥缈地话,不顾二十年的情谊,步步利用着她谋取天下。
赢厌死了,是她亲手杀了他,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了。天下,她给他了。云榭天没了,她似也没必要留下了。
她看了他许久、许久。
久到帝王不顾臣下拦阻,向她飞奔而来。
神阙有着日月为表的丰神俊逸,一身龙章凤姿帝王态。天生的帝王,绝情乃至无情,就连以情谋取天下都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