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时候还要时不时观察周延会不会突然回家,上次他吃坏掉的饭菜都被周延凶了。
吃完之后,他洗干净碗筷,再做新的,重复着等待周延回家的动作。
直到第二轮饭菜也馊了,原索索红着眼眶捧了一束白花走进屋子,看到不人不鬼的许小真发出尖叫。
原索索眼里,许小真的头发被血和泥浆糊得乱糟糟的,像一只没有撬开泥的叫花鸡,右边袖子破了,脏兮兮的,结着暗红色血块,本来就瘦的小脸更是瘦的眼眶都凹下去了,眼周青黑,嘴唇干出一道一道血痕,整个人比城区流浪狗还狼狈。
“许小真你没死!!!我前几天来找你拿笔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还有子弹,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我还特意带了花来祭奠你!”
许小真从桌子后面呆呆望向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他是索索,木讷地打了个招呼:“我没死……”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许小真沉默了一会儿。
“我在等周延回家吃饭。”
原索索急忙扑过去,摇晃许小真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你疯了?得精神病了?等周延也不用把自己搞成这样啊?他人呢?几天没回来了?他丢下你跑了?
日了狗了,我早说他靠不住!”
许小真低着头,任由他像摇晃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摇晃自己。
周延人呢?
生气跑走了。
不,不是……
血、枪、子弹、周延……死了……
“你说话啊!!说话!你怎么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你这是干什么?不去考试了?”
许小真抬起两只手,笨拙地在左边胸口比划了一下,一顿一顿,话不成句:“我想起来,了,周延,这里,被他们用刀,捅穿了……”
原索索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圆,舔了舔嘴唇:“那,那尸体呢?”
那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轻,生怕刺激到许小真。
“不见了。”
这么多天,许小真都在等周延回家,他突然想起来,周延不是生气了不想理他,是他死了,他回不来了。
他在那片山坡睡了太久,都忘了,周延死了。
许小真口中一遍一遍念着“周延死了”
“周延死了”
“周延死了……”
他的三魂七魄好像都随着周延一并飘走了。
原索索在十八区巧舌如簧,骗了不少人钱财,此刻却说不出一句漂亮的安慰话,动了动唇,只一声干巴巴的:“节哀。”
他们这种人可怜的要命,运气好生在父母双全的人家,再好一点父母不吸毒□□喝酒赌博□□。
更多的都是孤儿,踉踉跄跄活到十七八成年,找份活糊口,再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个几个小孩,然后因为各种原因迅速死去,留下孤儿,像昼夜更替一样重复着以上的人生。
十八区的人像一窝窝老鼠,死得再多都乌泱泱一茬一茬的永生不息,没人会关注一个孩子是否有人陪伴,是否精神有所慰藉。
他们独自在黑夜中蜷缩,如果侥幸能有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走过人生的一段路,就已经欣喜若狂,就像他妹妹索索对他意义非凡一样,周延替代了许小真的弟弟沈冽,成为他新的人生支柱。
想到如果原索索死了,原纳纳觉得自己恐怕会彻底疯掉,就算有个人把安慰的话说出花儿来,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推己及人,他只能抱住许小真。
许小真已经那么虚弱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挣脱开他,摸出刀,就要往自己身上割。
原纳纳吓得要死,使劲儿抓着他的手:“你疯了?你不想活了?就算周延真死了你也不能寻死啊!怎么非得一家子团团圆圆下地狱?”
许小真眼白已经充血发红,重重地呼吸着,因为心跳失速一抽一抽憋得苍白的脸发紫:“是因为我,我得罪了陈奕松,才连累他的,他本来不会死……是我,害死他的……”
原纳纳腮帮子鼓得发紧,他接受过许小真的馈赠,既对他多余的善良表示感激,又憎恨他的善良,咬牙切齿大骂:“那又怎么样,他的命都是你给的,要不是你,他早就死在垃圾堆里了,现在因为你死了又怎么样?你要是不救他,他骨头早都烂没了!!他欠你的!”
“这不一样,我爱他。”
“他对你又不好,你爱他什么?你脑子让猪油蒙住了?别说是周延那种长得人模狗样的了,就是你当初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头猪,你都会爱这头猪!”
原纳纳瞪着许小真,试图改变他心里的想法,至少活下去,语气缓了缓,带着几分劝诱,“你不是爱他,你是寂寞太久了,所以把陪伴当成爱了。”
许小真心如死灰,不管原纳纳怎么样骂他,他都铁了心地想死。
什么出人头地,什么走出十八区,什么过上好日子,他通通都不要了,他现在就想看到周延。
激烈地争抢刀之间,许小真忽地身体剧烈一颤,呕了出来,这些天吃下的变质饭菜吐了一地,房间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握着刀柄,眼前一花,直接栽了下去。
许小真脸色实在难看,青紫里透着白,嘴唇发黑,原纳纳蹲在地上拍了他好几下,都没将人拍醒,试了试鼻息,都有点儿微弱了。
原纳纳纠结了一番,终究看在许小真那么多次给原索索誊抄笔记的份儿上,忍痛在地图上找到附近价格最便宜的诊所,背着许小真就去了。
诊所在巷尾的小门头里,墙上挂的营业证都不知道过期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