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桂花开了。十一月,白雾濛濛。
她听雨浇花,养猫逗鸟,身边是阳奇阳非,观棋和燕白喁喁私语。他奔波巡视,筋疲力尽,天巫教外还有许多小教派,他看到装载殉教尸体的班车里有一具小小的孩尸,他手中还抱着青铜剑。
燕山景和姬无虞对视,她懂他的悔恨。也许他真的有苦衷,也许他的恨里还有压倒一切的爱。可真的无济于事,取蛊近在眼前。
她率先走入殿中,姬无虞紧随其后。
出乎燕山景预料,他的弟弟盲童姬和就是他带来的蛊师,南理首屈一指的蛊师与乩童。而他身后的面善女人,则是他的母亲。无忧无虞兄弟俩和盲童果然不是一个母亲。
这位蛊师面前燃起的香断了,他抬起雪白的眼睛,发出冷静得不像他之前瘦猫似的声音:“找不到丹樱蛊。”
他进而解释道:“你们都在发烧,丹樱蛊不喜热,它们躲起来了。”
临门一脚,半途而废。燕山景叹气,既然这样,只能打道回府,来日再见,不过又是再吵一架,还能如何?
不要脸
姬无虞一时半会走不了,姜岭不急着让人走,他还想让人看净山门的年关大考,一扬西南郡武德。姬无虞衣食住行什么都不挑,唯独从净山门的藏书馆琅嬛阁里挑走了几本书,安静极了。
至于绯弓,应当是被他训斥过,也安分不少。
绯弓的真实身份,是阳奇告诉燕山景的。她自从和绯弓打了一架,弄丢了人家的珠花,那位大小姐便时常来痴缠,让她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她。
“她是明月池司家的大小姐。比我大一岁,还是那么幼稚,哼哼。”阳奇喝着邬镜给煮的鸡丝皮蛋粥,嘟嘟囔囔,“她那种大小姐,珠花肯定很贵。”
燕山景剧烈地咳嗽两声,她飞快地算出了辈分,司绯弓原来只有十四岁。同时她不忘安慰阳奇,这个钱长歌馆替她出。托阳奇的福,她总算弄清楚了,为什么司绯弓叫姬无虞阿哥,原来不是情哥哥情妹妹,他们是亲表哥亲表妹。
但这嫌疑不能完全排除,表哥表妹成亲的还少吗?大小姐这次陪表哥退亲,她只可能是司夫人派来盯着他的。司夫人那么信任她,多半也有促成兄妹的意思。
罢了罢了,这都和燕山景没有关系。
邬镜将鸡丝粥端给燕山景,她的这一份里独独放了姜丝。
阳非一见二人情状就笑了,笑得贼兮兮的。阳奇见状,立刻把阳非拖去练剑了。
燕山景头疼,邬镜的心思谁也别想猜。她也着实没有猜。邬镜没提,她也不主动提。阳奇昨天还因为长歌剑第一式使不出来难过得要命,邬镜单独给她加了餐,安慰就算她什么都不会是个废物也没关系。邬镜比起那一吻,更在意阳奇的心情。
燕白冒雪回来,垂头丧气,他怒道:“饭堂里没牛肉饼了!”
“都怪南理人!”
准确来说,只怪一个南理人。不是姬无虞,也不是司绯弓,而是盲童姬和。
那双燕山景第一眼判断为罹患严重疾病的眼睛,却是这位乩童与生俱来的慧眼,能看到魑魅魍魉。乩童自称被种种鬼怪缠身,自幼体弱,由母亲贴身照顾,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就是他的亲娘。乩童与姬无虞同父异母,但似乎感情很好,姬无虞过来取蛊,由姬和担任蛊师。
其他南理人吃住百无禁忌,与西南郡人无益,尽管口味上有所偏好,但净山门的珍馐馆做饭一视同仁地难吃,足以灭掉所有的不同饮食偏向。就是姬无虞本人,一个病患,看到那碗油腻的大骨汤,也是捏着鼻子往下喝,并不挑嘴。
而乩童却极难伺候,他的母亲川红列出诸多清单。
燕白瞥了一眼要送给他的食盒,这小孩子吃得比和尚还素,比尼姑还寡,怪不得虽然七八岁了,身量还是很矮,像四五岁的孩子。
姬无虞颀长挺拔,川红也不矮,足见就是饮食害了小乩童的身高。
燕白绘声绘色道:“若他真的吃得又素又寡也就算了,可是那位三少爷却只吃固定颜色固定烹调方式的菜品。何时不宜吃绿菜,何时不宜吃白黄相间的食物,何时宜吃清水煮过的黑豆,都在单子上。且他的母亲称这些安排全被南理的大祭司手持罗盘算过,风水八字玄妙无比,可难坏饭堂的大师傅啦。”
不仅饭堂的人被为难,就连姜岭都得去问乩童的兄长姬无虞,这该如何是好,不按这个操作,会不会有严重的后果,是否会冒犯到南理的信仰。
姬无虞正在练刀,他抬了下眼皮:“姜掌门,你把他娘抓起来,他就什么都吃。”
姜岭听姬无虞这么说,也就心下了然,姬和很好伺候,不好伺候的是他母亲的眼睛。姜岭松了口气,也就照着单子给饭,略有错漏,乩童也不挑口。他毕竟会在他哥哥那里吃第四顿。昨日燕山景见到的荷叶鸡就是姬无虞给买的。
午间时分,姬无虞给乩童小口小口地喂棒骨汤,此汤虽腥膻,姬和也能喝得下去,且十分珍惜,一滴都不漏下。
喝完汤,姬无虞给弟弟擦了擦嘴,便将他抱起来去见姜岭。南理的大蛊师有很多,他有很多选择,但是他还是指名道姓要弟弟出来,自然有他的目的。
姜岭正和燕山景在一处商量事情,听风楼主先前答应要去问问摘月斋是否有给燕山景下毒,一直都没消息,这事便也拖着,再无下文。燕山景懒得追究,反正半年都风平浪静。
只是今日突然有了回音,消息并非来自于听风楼主。更早之前,燕山景曾经将崔霁的亲笔信和符牌都寄到了红林梅州,梅山首座和听风楼少主是知己好友,但是和燕山景的关系就很远了。燕山景本来不抱希望,她也压根没有想起来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