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是画家这件事江屿知道,刚到杨家的时候,杨家的别墅里还挂着几幅她的作品,不过后来都被江海澜拿了下来,替换成了拍来的名画。
秦怀玉说到这里,思路开阔起来,语速也快了一些:“我还听我爸说过,我姑姑和姑父刚结婚时候感情还很好,但后来就变淡了,两人在家里吵架摔东西,我表哥就躲在桌子底下看。”
秦意的原话可没有这样客气,他形容杨崇山是“狼子野心”,“祖上烧高香才叫他攀上秦家这根高枝的小赤佬”。
杨崇山出身贫寒,跟秦蓁结婚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嫁入豪门,两人虽然样貌登对,但中间横亘着出身的巨大差距。
杨崇山能从小山村一路走出来就足以说明他的能力和野心,起初还能在妻子面前伏低做小,但有野心的人自尊心通常也极强,极度的自尊就是自卑,等到公司实权在握后就暴露出真面目,不再把妻子和岳丈放在眼里。
“我姑姑原先挺温柔的一个人,但结婚之后性格大变,有点歇斯底里的那种,姑父回家的时候她就跟他吵架,不回家她就把自己关在画室画画。表哥小时候脾气就特别倔,怎么打都不哭,后来姑父就关他禁闭,逼他一定要认错。”
秦怀玉显然也知道那间关禁闭的窄小房子,心有余悸地滚了一下喉结。
江屿一直沉默,这时才问:“你知道他第一次被关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大吧,”秦怀玉单手推着车,跟在江屿身边随他继续往前走。
他说:“我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本来承认一句我错了就能过去的事他非不说,非给自己找罪受。”
“头发硬的人脾气都倔。”江屿突然说了一句。
秦怀玉没听清,“什么?”
江屿冲他笑笑,“没什么我瞎说的,你继续。”
秦怀玉后来还说了杨君鸿一些事,无非就是杨君鸿给他补课说他笨,笑他不论学什么都慢。
“我感觉我爸其实也有点怕他,你知道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看的时候有多吓人吗?”秦怀玉说,“可能也就是爷爷他还尊重一点。”
“爷爷?”
“是啊,我爷爷。”秦怀玉说,“爷爷很疼姑姑,一直后悔说应该阻止姑姑结婚的,后来姑姑去世,他还成立了一个基金,专门资助那些有才华但家庭贫困的美术生。”
秦怀玉又说了什么,但江屿没怎么听,心思有些飘远了。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对面走来一群人,他逆着人流向前,感到心头有些发沉。
他其实想过为什么杨君鸿会是这种性格,跟自小的成长环境肯定脱不了干系,原以为杨崇山对他已经够差了,没想到他母亲对他也并不好。
过了十字路口,江屿说自己到了,不想让秦怀玉知道他住哪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确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他想自己走走,消化一下刚才听到的内容。
秦怀玉看起来并不情愿,但江屿口气坚决,他只好骑上车,走之前又问:“江医生,以后能跟你一起打球吗?”
江屿说道:“可以啊,如果有机会的话。”
秦怀玉又高兴起来,骑上车走了,他没有走远,骑出十几米之后就停下来,回头看去,等江屿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在又继续往前。
江屿独自走在街上,周围人来人往,有脚步匆忙急着回家的上班族,有住在附近晚上出来悠闲遛弯的居民,也有甜蜜约会的情侣。
他从前觉得这个城市很大,刚来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和高楼,道路也长得差不多,同岛上完全不一样,内心深处感到极度不安,想找个壳子缩起来,这样才能不那么害怕。
他想小时候的杨君鸿也应该是害怕的。
要是放在以前,他听说杨君鸿这些事大概只会觉得他活该,但今天却突然间感到心脏被牵扯得发疼。
他想那么多个日夜,杨君鸿被关在那间密不透风的房子里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杨君鸿小时候再嘴硬也只是个孩子,一个人被关在里面的时候肯定很害怕。江屿忽然很想回到过去,抱一抱那时候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听多了关于杨君鸿的事,江屿忽然很想听他的声音,但杨君鸿那里比他早四小时,现在已经凌晨了,这个时间要么还在忙,要么就是忙完刚睡觉。
江屿犹豫起来,手机拿在手里,最终还是没有给杨君鸿打出去,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很少主动给杨君鸿打电话,他怕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到小区的时候江屿抄了一条近路,这条路比较隐蔽,平时就少有人走,大概是太晚了,路上不仅没人,连辆车也没有。路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茂密的树影遮住月光,四周光线惨淡幽暗。
他停下来前后望去,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男人,见他停下对方也停下。
这样的氛围让江屿一下子想到了前几天那起入室偷窃,他顿时感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攥紧了手机。
他往前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那个人也往前走两步,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江屿不由心跳更快,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他加快脚步往前走,解锁手机之后下意识就点开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打出的是谁的号码之后猛地愣住,随即伸手就要挂断。
就在挂断的一瞬间,电话那头接通了。
(二更)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时差关系杨君鸿那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电话接通之后,杨君鸿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应该是睡着了被吵醒,他对着手机问了一句:“江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