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哼,这一声可比杨君鸿的要刺耳多了,江屿停下脚步低头看去,因为张家安是坐着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到张家安稀疏的头顶,几缕头发横过来梳,像破破烂烂的遮羞布,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家安立刻抬头瞪他,“你笑什么?”
江屿不会拿人家痛处说事,但张家安对马晓雨的刻薄态度,不管性骚扰是不是真的,都让他瞧不起甚至打心底里厌恶这个人,于是他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当然是笑你好笑。”
说完他心里舒坦了,也不管张家安在他背后跳起来拍桌子,径直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去病房转一圈,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江屿看到侯琳低头在写护理记录,于是停下来敲了敲柜台。
侯琳抬头见是他,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啊?”
江屿说道:“柳医生有事,我跟她换班了。”
侯琳不满地皱起眉,“她能有什么事,她是忙着约会!我刚才还听她打电话说晚上要看什么电影,就你脾气好临时还跟她换。”
“都是同事嘛。”江屿想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柳熙就是八卦了一点,人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他又说:“再说能跟侯妈你搭班,可遇不可求啊。”
侯琳叫他说笑了。
江屿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也笑了笑,还有个原因他没说,那就是杨君鸿打电话说不回来之后,他突然也提不起劲儿回家了,觉得没意思。
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江屿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杨君鸿。他飞快地拿出来,看到上面的人名后却骤然冷下脸。
侯琳见状问道:“怎么了,谁啊?”
“没什么,侯妈,我出去接个电话。”江屿说着便往外走,到病房门口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等门打开后立刻快步走出去,拐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这期间手机一直被他攥在掌心,每一次震动都叫他的心情沉重一分。
楼梯间里没有其他人,江屿站在扶手旁边正要接通的时候,电话自动挂断了。
屏幕上“江建波”三个字随之消失。
江屿皱着眉,不待反应,江建波紧接着又打了过来。
江屿犹豫要不要接,但他估计如果不接,江建波这通电话能给他打一晚上,他按下接听,随后听筒里就传来江建波粗哑的嗓音。
江建波年轻的时候出海,遇上过一次罕见风暴,命大没死,在海上飘了两天被路过的渔船救下,这期间他实在渴得没办法喝了几口海水,回来之后就高烧不退,病好后嗓子就成了这副破锣样。
江建波先假模假式关心了几句,问江屿吃没吃饭,最近忙不忙,之后就拐弯抹角问他手头紧不紧。
江屿一猜就知道江建波又是为钱,他用冷淡的语气说:“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江建波在那头也不装了,拔高了音量,“有你这样跟你爸说话的吗啊,我跟你说,你给我转点钱,有多少转多少,你妈生病了要住院,赶紧给我打过来。”
“生什么病?”
江建波一下子卡壳,支吾了半天,“就她们女人生的那种病,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妈都快死了你还问东问西?”
江屿平静说道:“那就是妇科病,有检查单吗,你也说她是我妈,她生病了我总得找专家给她看看。”
“不用你找专家,你给钱就行,”江建波有些不耐烦,“你到底给不给?”
江屿沉默了一会儿,“你给我看检查单,看到单子我就转钱。”
他语气不容商量,江建波在那头用方言骂了一句,“行,我现在给你找,你等着!”
说完江建波就切断电话,没多久江屿就收到一张照片,他点开放大,发现的确是何美兰的住院单,不过是两年前的了,那时候何美兰因为阑尾炎曾经开刀住院。
江建波的电话几乎立时又打过来,对江屿说道:“看到了吧,现在可以打钱了吧。”
江屿说:“这是两年前那次住院的检查单,你搞错了吧。”
江建波那头安静下来,呼吸变得粗重,像是极力压着火,突然传来砰一声重响,像是他把什么东西给一脚踢翻了。
江屿眉头一跳,听到他嚷嚷道:“你到底转不转钱,不仅你妈,你弟弟那边也要用钱,赶紧给我!”
江屿不明白怎么会有江建波这样满嘴谎话的父亲,他有些烦躁地伸手去扣楼梯扶手上的油漆,忍着焦躁问道:“丰瑞那边有什么事?”
“我哪里知道那么清楚,他就打电话回来说要钱,又没说为什么。我没钱,你这个做大哥的难道不该给,那不是你亲弟弟?”
江屿做了个深呼吸,“要多少钱?”
江建波说:“一百万!”
江屿第一个念头就是江建波疯了,“丰瑞要钱是吧,我打电话问他,如果他要我直接转给他。”
江建波又在那头骂起来,让江屿不管有多少钱先给他转,江屿没再理会,直接挂了电话。
江建波的电话很快追过来,江屿这回没接,把手机静音塞口袋里。楼梯间是感应灯,他没说话也没动,过一会儿灯就自动熄了,江屿跺了一下脚,灯这才又亮。
他在楼梯间里站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江建波大概知道他不会接,打了三个电话就消停了。江屿把未接来电的提示消除,握着手机想了想,从通讯录里找到江丰瑞的号码打了过去。
江丰瑞出生的时候江屿已经五岁了,何美兰忙不过来就让他照顾江丰瑞,他大腿上的那块烫伤疤就是给江丰瑞冲奶粉的时候不小心弄撒了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