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y也背了个双肩包,打扮得像个美国背包客,手里依然举着手机,一个人东游西逛地走过来。再往后看才发现不是只有他一个,他们红海的亚太区副总Steven也跟在后面。
谭仕章扶着膝盖起身,冯敛臣上前和对方握手:“这么巧,你们怎么会到这来?”
在国内待了一段时间,Andy中文流利了一点,口音还是马马虎虎:“我们来中国这么长时间了,早就想来这个地方看看,今天正好没事做,叫了taxi,从酒店过来很方便。”
珠宝人来到金城,确实不可能不来水湾打个卡。
冯敛臣笑着寒暄:“怎么样,觉得有意思吗?”
Andy直白:“我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有进去。”
冯敛臣八风不动,不卑不亢,眯了眯眼打量他。
其实自从得知这位创意总监的身份背景,再看到Andy,就不免想到他和罗凯森的关系。而且据说罗凯森原本还是个直男,为了平步青云,连性向都可以改变,道是堪称非同小可了。
又想到那张不修边幅的暴君似的脸,抱着一个型号不对的同性伴侣,很难想象罗凯森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的。不管怎么说,他和Andy这算是在人前过了明路?
但是现实里看起来又不像那么回事,年前到年后的所有会见,这两个人之间,别说粉色泡泡,连暧昧的视线交汇都没有,更像已经七年之痒,彼此兴致缺缺的老夫老妻。
冯敛臣冲对面两人笑笑:“不打扰你逛街的兴致了,我们这就回公司。”
Andy的目光却转向谭仕章:“Brian有没有时间?你可以陪我们一起进去。”
一句话被他说得像赏赐,谭仕章道:“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Andy眨了眨眼:“上次你欠我一个要求,还没机会使用,就现在用吧。”
旁边冯敛臣不明所以,微笑插话:“你们挺会打哑谜,在说什么要求?”
Andy瞥他一眼:“之前喝酒的时候他输给我的。”
听起来像什么喝酒游戏的惩罚,冯敛臣做出明白的表情,即便这三个人没一个有给他详细解答的意思。
他知情识趣地没再继续往下打听,只是和谭仕章陪两个老外重新回批发市场转悠。
其实心里总还是介意的,大概主要在于,冯敛臣本以为所有以公司名义的见面他都在场,谭仕章什么时候却和Andy乃至红海的人额外打过交道,这是他听都没听过的事。
又喝酒又罚酒的场合可太多了,可能是酒桌上的戏言,可能是在酒吧打赌。
这么想下去带出来的问题就更多,如果是前者,谭仕章什么时候去应酬却没通知他?
如果是后者,有什么契机让谭仕章跟对方的创意总监一起干了泡吧这种算是亲近的事?
事关红海集团,任何私下对接的情况,冯敛臣会判断为需要汇报给谭仕章的信息。
但
是反过来,谭仕章确实不需要把自己的行程向他汇报,于公于私,都没有这样的义务。
水湾批发市场人来人往,四个人在里面穿行比两个人麻烦很多,老是头一扭就走散了。
冯敛臣还有点走神,两眼放空,看着Andy举着手机到处乱拍。
这里也没什么谢绝拍照的规矩,乌七八糟的气氛好像正对艺术家的胃口,他显得很兴奋。Steven则是早就来熟了的,背着手四下张望,迈着老头似的四方步,时不时跟摊主问价还价。
现在的陪同属于额外的工作,但是没办法,又不能调头就走,冯敛臣慢吞吞跟在后面。
Andy好容易一个地方拍到满意,又突然发现少了人:“Brian又去哪了?”
谭仕章像个不受控的NPC,冯敛臣说:“他刚刚顺着那边的扶梯上去了。”
Andy目光左右扫一圈,确认当事人真的不在:“那我们赶紧也上去。”
说完抬脚就走——傻子也感觉得到,他对谭仕章的态度是不太一样。
就这么耽误了计划外的一下午,出来之后四人还在附近吃了个便饭。
不是什么昂贵的地方,只是简单的茶餐厅。Andy这个香蕉人来了这么久,大概还是汉堡吃得比较多,捧着菜单看半天,堪堪叫了只猪扒包,然后索性指着谭仕章说和他要一样的。
吃完冯敛臣把帕萨特开到街边,把Andy和Steven两个人先送回下榻的酒店。
街头川流不息,告别之后,见缝插针调了个头,冯敛臣又问谭仕章要回哪里。
顺道低头看了眼仪表盘:“车快没油了,先找个地方加油可以吗?”
谭仕章在看下属发来的文件,视线都没离开手机:“都可以。”
冯敛臣用车载导航搜最近的加油站。
把油卡递给工作人员,对方熟练地开始干活。加油时能感觉到车身重量微妙的变化,冯敛臣把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如今天气已经挺热了,外面的暖意涌进来,让人有点沁汗。
因此再上路时没有关窗,任凭自然风灌进来,谭仕章仍在看文件,对此没什么意见。
冯敛臣静静注视前方,路过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层层闪过,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但他心里其实很多难理的头绪,像被猫抓过的毛线球,不清不楚地绞成一团。
还差两个路口快到公寓时,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上次你说的……”
“上次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