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呼,心道这上京城,果真跟小县城不一样,接着就又有人扯着大福发问,“谢瑭,富贵老爷们的马车是不是有一整间屋子那么大?拉车的马,有咱主帅的坐骑威风吗?”他自小长到大,见过最厉害的马,便是常知衍座下的白龙驹,体格健壮,千里绝群,就是性情暴烈,极难驯服,然一旦将其驯服,此马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大福回忆着自家府里的马车,又想起他在公主府骑过的乌云踏雪,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谁敢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公然用战马拉车呐,岂不是不想活命了?
“你看,我就说嘛,那些只会提笔写两句酸话的秀才举人算什么?还得是咱们主帅!要没有咱们主帅镇守国门,这群坐大马车的老爷们如何能过得这么舒坦!”那人一脸的得意,语气中难掩对常知衍的崇敬之心。
“还有、还有、”昨个儿夸赞谢瑭识字的士卒探过脑袋来,“小子,老子听说上京城的姑娘哥儿都水灵着呢,那小腰细溜得老子一巴掌就能握过来,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这话一出,众人齐齐笑作一团。在这儿连挖坑的耗子都是公的鬼地方,谁心里还没点旁的心思?
“这”大福不好作答,随后便有人问他都这个年纪了,家里有没有给张罗亲事。
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没沾过荤腥的懵懂模样,惹得大伙儿笑声连连,直呼若寻着机会,指定要带他去黄杨县里的妓馆开开荤。
大福哪里有胆子敢去这种地方?若是被远在上京的阿爹和爹爹知晓他踏足烟花巷柳之地,说不准要追过来收拾自己,遂,他当即就摆手说去不得去不得,恳求诸位好大哥快些饶了他,莫要再出言打趣他了。
“嘘,来了来了!”人群中不晓得是谁通风报信,众人默契地止了话头,齐齐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人。
大福不明所以,也跟着大伙儿的眸光追过去,只见来者神色泠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疏离气息,偏这人生得一副雅致的好相貌,即便穿着打扮皆是军营中再普通不过的军医的常服,仍掩饰不了他与生俱来的清贵,让人挪不开视线。
然就在大福直勾勾地盯着那人时,那人也同样望了过来,二人眸光在虚空中一碰,大福微微怔住,脑袋里平白生出对面这军医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念头,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他暗暗自嘲,大抵是自己看错了吧。
常庭晚早在刚拐过来时,就已经认出了扎在一堆大汉里插科打诨的大福。他昨日听阿爹说大福也来了营地,正想着寻合适的时机,去会会自己这幼时的玩伴,毕竟那时一别,二人已经数年不曾见过,哪知这呆子迎面相碰,都没有认出他来,他轻啧了一声,加快脚步,径直从一行人跟前走过。
“小枫大夫方才是不是看我了!”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喜着脸问身旁的同伴。
“想什么美事儿呢!小枫大夫分明是在看我,昨个儿我去搬药包,小枫大夫都主动同我搭话哩。”另一人果断出声反驳。
他话音刚落,立时有人又跳出来,“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借着搬药包的由头,缠着小枫大夫给你开劳什子治相思的药,挨了句滚开,这也算是搭话?”
嗤笑声起,那汉子挂不住面子,“怎么就不算了?就兴你们肖想细皮嫩肉的小枫大夫,不许我惦记?”
照理说,军营里都设有为士兵纾解的军妓,但常知衍治军甚严,从不许手底下的士兵们沉溺于温柔乡,这久居沙场,常年见不着姑娘哥儿的士兵们憋久了,私下里难免滋生出些龙阳之风来,众人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寂寞的日子长了,有时,这身份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尤其是像常庭晚这般夹杂着些许秀气的冠玉之容,午夜时分回想起来时,自然忍不住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大福听着众人嘴里蹦出来的话越来越腌臜下流,微蹙了蹙眉头,撇开这小枫大夫面熟一说,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意淫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他实在接受不了,故而以解手为由,不再与之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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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大福时常见着“小枫大夫”出没,偶时是独自一人,偶时是与其他军医结伴而行,但每每遇见,他都是神色复杂地淡淡扫自己一眼,拂袖而去。
大福摸不着头脑,直至有一天,拉练结束后用午饭,周回将他悄悄拉去一旁,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平安扣,低声问道。
“这东西从何而来?”
大福被问得一时有些懵,下意识回话,“伍长,是家中亲眷去寺庙里,为小的求来的平安符。”这的确是在甘州那会儿,满崽特地去崇福寺找住持给他求来的,他自小贴身戴着,一戴就是十几年,连来军营都没想着要摘下来。
周回见这平安扣质地清透,不似凡品,一刹那怀疑起大福的身份,但仔细回想这小子近日来的表现,也不似很有心计,索性便放松下来,“老子提醒你一句,军营里人多眼杂,小心行事,莫要遭人惦记,倘若丢了要紧东西,可没人愿意发善心,会替你伸张正义。”
大福这会儿才缓过神来,知道周回是好心,遂赶忙将平安扣解下来,攥在掌心里,拱了拱手道:“小的谢过伍长的提醒。”
他这人随性不拘小节,平日里与士卒们过招拉练,热时便解开衣襟,平安扣就明晃晃地露在身前,毫不掩饰,难怪这几日他总察觉到某些不适的眼神…
听周回端着伍长架子叮嘱了两句后,他饭也来不及吃完,叼着干饼子跑回营帐,翻出自己的包裹,打算将平安扣搁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