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唐朗月还不能理解这些老者的执念,但当他看见第一个老者扑上去夺过一名骑士的箭矢,抹过自己的脖颈时,他震惊在原地。
人类的血浆喷涌而出,尽管着血浆并不炽热鲜活,仅属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者,唐朗月还是被人血的颜色刺痛了双眼。
甚至来不及阻止,他看见大殿上几乎所有的老者都抢夺起箭矢,有些拔剑自戕,有些则幸运地被身边人拦下。
“住手!快住手!”
唐朗月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他虽然不知道大祭司的这种方式能不能成功造神,但也没有想到这些长老和祭司会这么抵触。
一个年轻的祭司神情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对唐朗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唐朗月其实还不太确定,他不确定自己是通过亚弗戈蒙之门穿越到了这里,还只是看见了一道时空缝隙中的幻影。但无论是真是假,只要他装得煞有介事,总能蒙骗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解与疑惑。轻抚了一下光明神的金色巨眼,血红色的丝线飞快地缠住了他的手掌,撒娇一般往他空荡荡的衣袖里钻。
“我代表光明神的意志行走世间,是光明神忠实的仆人,俯首屏息等待他的降临。”
年轻的祭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对唐朗月毫无保留表现出依赖和眷恋的光明神,“如果你真的能带我们脱离苦海……神使,请跟我来。”
唐朗月明白,这些让人恐怖的阴影下挣扎太久,此时亟需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他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他们不介意继续侍奉一位神明。
“他是神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祭司,是很多人敬仰的对象。”
年轻祭司谈论的正是化身为光明神的大祭司。
“我们从踏入神殿的那一刻,就必须忘记自己俗世的身份姓名,全身心侍奉神明。”
年轻的祭司带唐朗月走出一片狼藉的大殿,光明神悬浮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他们走下长长的阶梯,路过一片墓地,那里生长着茂密的马鞭草。
“他改变了很多,改变了腐朽的旧制,让我们不至于用年轻人的生命献祭给……神。”
年轻祭司用手轻抚着马鞭草,“这里的坟墓都是空穴,这些青年早已被河底的淤泥掩埋,化为支离破碎的枯骨。”
为何殿中的老者会集体自杀?
因为绝望。
因为那前功尽弃,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的绝望。
他们都是经历过神殿黑暗时期的人,在那段时间里,他们为寻求神的救赎献祭了无数年轻鲜活的生命,一切伦理道德都在为求生的渴望让步。在大祭司力排众议改变生祭的仪式时,他们是最大的阻力。
而大祭司此举,无疑是向他们证明,根本没有神理会这些不惜血本的献祭,他们昧着灵心、扭曲灵魂的抉择,都是无用功。
求神不如求己,他们的罪孽罪无可赦!
唐朗月粗略估算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墓碑竟有几百个,可见献祭仪式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之久。最新的墓碑周围也生出了荒草,可见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已经结束很长时间。现在的祭品只需要乘坐小船漂到对岸,斋戒沐浴,圣水淋身,在祭司的永祷下完成仪式。
“但是,祂不会放过我们。”,年轻祭司道。
……
一切的噩梦源于天边的那道红光,它在某一天夜晚突然出现。一个偶然抬头仰望星空的渔夫第一个发现了它,并告诉了家中的妻儿。
很快,城中所有人都发现了天边的异象。
城中的一部分人开始陷入一个诡异的梦境。
这是一个海洋文明,每一个健全的男子都要在成年后扬帆远航,从蔚蓝海洋带来丰饶的资源。咸腥的海风、鼓胀的船帆、狭长的海岸线、大熊座和小熊座……这片陆地上的人们对这些东西比自己的手脚还熟悉。
然而在梦境中,海水成了无边无际的血红色,刺眼、窒息、绝望……这里没有可供辨别方向的星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海风,海水甚至都显得过于平静,陷入了永恒的死寂。这红色就像天边那束不详的红光,无法触碰也无法摆脱,无法挣扎也无法揣测。
直到……
那些从天边而来,如蠕虫般密密麻麻、蜷曲盘旋,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物降临梦境。
开始,那只是一个小黑点。
而后,那东西逐渐清晰。
无数根巨大的触手一点点逼近,触手上附着的并非吸盘,而是一条狭长的□□,如伤痕一般布满整条触手,层层迭迭无穷无尽,穷尽人类的计算能力也无法查清。
渔夫是第一个受害者。
仅仅半个月,触手距离他就只剩下二十英尺。
三天后,触手伸到了他的头顶。
渔夫惊恐地向巫师求助,巫师只给了他一种能让人保持兴奋的药草。
靠着那药草,他三天未睡,双眼凹陷,猩红如兽类,精神上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达了顶点。
药草也再没有用处,渔夫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看到那些狭长的伤痕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不是伤痕,竟是无数双巨眼!
第一天,巨眼掀开了一条缝隙,透出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奇异光泽。
第二天,细缝扩大,渔夫发现那些眼睛竟和人眼无异,只是放大了无数倍。
第三天,细缝继续扩大。
第四天,……
第八天,巨眼半睁,眼仁在其中轱辘转动。
渔夫惊悚的发现,这些巨眼并非独一只,而在每只巨眼中间,藏着无数只更小的眼,这些更小的眼中还有更更小的眼,无限的恐怖,无限的绝望!这个从未读过一天书的渔夫第一次意识到无穷大的概念,可所有他无法理解的一切早已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