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遥,为师万州秘境中给你看了矜伐剑法的起势青松落色,”王闻清却没有再看宋阳秋一眼,他转了头看向谢仞遥,眼中的漠然顿时带了点温柔的笑,“现在想知道矜伐剑法的第二式是什么吗?”
他左手弹了弹手中剑的剑刃,在剑刃的铮鸣声里道:“师尊今天使给你看。”
他话说完似乎顿了一下,但这停顿太微小,倏尔一下便过去了。谢仞遥在下一瞬看见王闻清握剑的手抬了抬,随着这一抬手间,他像是解开了什么禁锢,畅快淋漓地大笑了起来。
王闻清又开始疯疯癫癫了起来,在这癫狂的笑声中,谢仞遥身后的宋阳秋不敢相信般地瞪大了眼。
他感受到了这老东西的境界几乎在一瞬之内破了元婴期,又接连到了出窍,竟不减颓势,正直奔分神期而去。
这简直是可以自己一把剑,独自过通天海的水平。
而这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带着杀意的剑势,将要奔自己而来。
宋阳秋再不敢拿乔,几乎是尖锐地喊道:“师叔救我!”
而不用他喊,在王闻清抬剑的瞬间,对面的飞鱼船就渡来了一个人。
这人竟是没有走灵桥,脚踏虚空,不过几步就来到了宋阳秋跟前,挡在了他。
等走进了,才让人看清他面容——四五十岁的年纪,不怎么出挑的长相,只瘦的厉害,让人怀疑他衣裳下是一具枯骨。就算是他此时挂着笑,口里的森森白牙都比他人的伶仃细瘦些。
“现在知道喊师叔了,”男人一口白牙细碎,声音尖细,“你这小子,都是被你师尊惯坏了!”
他虽这么说着,但话中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已经朝王闻清奔了过去。
在跑去的途中,男人扬手,露出了跟麻绳差不多粗细的手腕,但手腕却闪着铁似的光。他五指张开虚握,五根指甲极长,和常人不同的是,他指甲呈现的是玄铁之色——像是将一块块铁雕刻成了指甲的模样,镶在了他甲床之上。
如今这怪异的手直奔王闻清面门而去。
就在他的铁指甲将要碰上王闻清眉目时,王闻清睁眼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但下一瞬,宋阳秋师叔的手腕就被他捏在了掌心里。
而瞧着能杀人的手,被王闻清一推再往下一拽,竟像是个稻草人一样,一点由不得宋阳秋师叔做主。他像是原地栽了个跟头似的,头朝下,就要从王闻清跟前载到地上去。
所幸他反应也快,被王闻清攥住的手腕一扭,五指朝上,指甲猛地窜长了数寸,灵力从指甲上迸出,就要刺透王闻清手腕。
王闻清右手的剑就是在此刻动了。
这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剑,随便一家铁器铺子都能打出来,以至于剑刃有些地方连厚薄都不均匀,并不比万州秘境里王闻清用的树枝好多少。
但此时此刻,这么不堪赘述的一把剑,随着王闻清的抬手,竟显现出了极为澄澈的铮亮。
这是非名器不可有的亮。
不刺眼,但却引得人挪不开目光,恍然它天生该是在名器谱上高坐榜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它是在王闻清手中。
随着这道亮光,是令万里空气随之一荡的雄厚灵力。
灵气含着森然古意,荡得两船之上的人都血液沸腾,连通天海上千年不歇的呜咽狂风都安静了下来。
而身处灵力中心的长剑剑身朝下,剑刃在甲板上点了两点,王闻清虎口一转,剑刃划过一道清光,直奔向了宋阳秋师叔倒下来的眉心。
在剑尖向上的这霎那,万里的灵力恍若比绳子倏的一下收紧,尽数压在了王闻清手中那把普通的长剑之上。
一时间,万里无风,长剑清光更甚。
和矜伐剑法起势“青松落色”的诡谲不同的是,这第二势所有人都看清了怎么王闻清是怎么用的——它太朴素了,以至于有些土,不过是一点和一个转向。
但剑刃近乎苛责般的精确,刺进了宋阳秋师叔的眉心里。
它没有穿透颅骨,反而极巧的与宋阳秋师叔僵持在了那里,王闻清松了剑柄,剑柄砰的一声砸进了甲板,剑柄上所有的光都聚在了剑尖那一点上,被送进了宋阳秋师叔脑袋里。
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是随着这一掷,只有一缕血悠悠被刺透眉心落下,划过凛然剑刃,没入了粗制的剑柄里。
王闻清松开他握着的手腕,男人却丝毫不动,就这么与剑形成了一座雕塑。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宋阳秋救命的师叔已经一具尸体。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已经结束,只有谢仞遥看到王闻清嘴里喃喃着什么。
顷刻后,他闭了嘴,下一瞬只听噗的一声,宋阳秋师叔脑后破了一个洞。
冒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丝一缕的白烟。
这烟从他脑后冒出,在风都没有的漫天寂静中飞速又袅袅地上升着,不过几个呼吸间,白烟就升到了天际。
通天海万年沸腾不休的黑云,竟然被这道白烟刺透了一道洞,露出了一线天来。
这烟的白色极纯,谢仞遥从未见过这么无暇的白,他身后,宋阳秋几乎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神识。”
这白烟,是他师叔的神识。
“我师兄仁厚,你如果碰到的是我师兄,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王闻清看着身前的尸体,叹惋道,“可惜我杀人从不用第二剑。”
他话音落下,男人脑后白烟消失,这一次再没意外,宋阳秋师叔跟着剑,一道倒在了甲板上。
剑落地的当啷声中,充斥了万年的风声又狂奔着呼啸而来,但这次,谢仞遥再也没有了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