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太
太在那桌上听见,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待络娴回座,又叫了络娴来责怪了一句,“你领个人回家来也不先回明一声,连我也不知道,还等着老太太问。”
络娴又将玉漏伤寒的事情细说一回,仍说玉漏是穷亲戚家的表妹。
连老太太也不理论,桂太太也就不好?多讲,帕子掩着嘴咳两声,瞥她一眼道:“等回头领来见过?老太太再说。”
听见五姑娘芦笙在席上咯咯笑起来,“这下家里?可热闹了,又是于家姐姐,这会又新?来个姐姐。”
素琼可巧就坐在芦笙对过?,听见这话只?向芦笙微微一笑后,仍把眼放到前面戏台子上去,顺便暗中瞅一眼前头那桌,那里?坐着兆林贺台池镜弟兄。
厅内座次分明,今日于家太太做东道,单请了府内人口。老太太独在上头,左下首一桌是桂太太燕太太及于家太太,另一桌是大老爷的几位姨太太;右下首一桌是两位奶奶,一桌是自己家两位姑娘与素琼。
池镜这人素琼倒是见过?的,头先在他们四老太爷府上。不过?为?避嫌疑,那时不过?粗略看了两眼,只?知他行容隽逸潇洒,言谈跅弛风趣,除此外?并无多余了解。此番随她母亲搬到这里?来住,晓得是两家相看,她自己也愿意先看清楚了池镜的品行才好?。
她见他人稍微歪欹在椅背上,话不多,只?和二爷贺台偶然谈讲几句,多半时候是把外?头那戏台子盯着。然而看戏也看得心不在焉,人家哄然大笑之时他全没反应,手?上只?管慢条条地?剥着杏仁,剥好?了往嘴里?一抛,那张常挂着点笑意的嘴慢嚼慢咽地?在活动,从?这里?望去,总看见他一个喉结懒倦而有力地?滚动着。
忽然老太太跟前那毓秀过?去叫他,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素琼忙敛起眼角的余光,还看那戏,连他走过?她身边她也目不斜视。
原是老太太叫他给于家太太斟酒,“去见过?你于家婶娘。”
是跟着四老太爷府上称呼。
池镜去斟了酒,于家太太细看他几回,回头向老太太赞颂不迭,“先前在那边府里?没细看,这会认真一瞧,真是人才出众。老太太好?福气,儿孙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老太太见她意思是很赞成这门婚事的,自然高兴,客套几句后,又使毓秀下头叫了素琼近前来,向池镜说:“这是你婶娘的女儿,今年十七了,叫素琼,是你妹子。也给你妹子斟一杯。”
池镜放下酒壶作?揖,“素琼妹妹好?。”
素琼也福身还礼,脸上还是那淡淡的微笑的神情,眼睛似看他不看他的。却从?那静而亮的眼底,偶泄出一点光来。
随侍的丫头将她的酒盅取来,由?池镜斟了,她敛着袖呷了一口,仍旧端了盅回席。池镜也照旧回座,经过?她身边时,留意到她在气定神闲地?看着戏。
然而当他落座一会,又察觉到她那一点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向他溜过?来。
贺台斜身过?来秘密地?问他:“如何?娶这位素琼表妹做你的三奶奶,虽不是皇上家的公主,也不算委屈你吧?”
池镜只?是笑,心里?无滋无味的。这类女人他在京时也会过?不少,总是高门显贵家的小姐,仗着身份相貌,矜贵得要命,不肯轻易对谁先表现出一丝一毫喜欢,要人先去捧着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说捧,他是觉得全没必要,索性也懒得理她,照样看他的戏吃他的酒。
那戏台子搭得比大宴厅那头的略小些,一生一旦皆勾得粉扑扑的脸在那台子上装腔作?势地?追逐,眼珠子在那放大的眶子里?滴溜溜乱转。锣儿锵锵敲了两声,从?那金色的锣面间?折射来夕阳的光,忽然有种断魂之感。
他大哥不知几时已经溜了,他算一算,再捱一会,只?等着里?头酒过?三巡,气氛热闹起来,女人家叽叽喳喳挤在一处暗中较劲的时候,没空留意到他,他便也可以溜出席去。
第33章照高楼(O二)
黄昏将断不断的吊在天际,戏唱过?去了两出,这才真正到了热闹时候。许多?不当差的媳妇婆子也赶来小宴厅上看戏。年纪大些的搬着凳子坐,年轻的丫头或是?倚在柱子旁,或是?立在隔扇门边,大家嗑瓜子剥干果,嗑哧嗑哧的,像一群老鼠掉在个大米缸里头。
不一时厅内掌上灯,顶上挂着六个?大四角宫灯,几?面墙根下点着十六根高立银釭,各桌上也有六头烛台。还有一点太阳的余晖,映着烛火,又勾缠着各人头上的钗光,黄澄澄的耀眼。
老太太刻意戴着只金牡丹嵌红宝石分心,家常是?不戴的,可今日不同,于家太太是?四老太太的娘家人,她有意戴给她看,不能给四老太太背后嚼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是?非,说起她出身寒微之事。
这分心繁重,压得她脑袋疼,人便歪靠着陷在那雕花黑榻上,不忘称赞于家太太,“他婶娘请的这戏班子倒好会?唱,比我们自家养的几个小戏强些。”
于家太太忙在凳上调转身,“我人生地不熟的,原也不知道南京城哪个?班子好。还?是?在前几?日在那边府上见他们请,看了两出也觉得好,今日特地打?发小厮去那边府里打?听了请来的。”
老太太嘟着嘴嗔道:“婶娘真是?有心,说还?席还?真格摆这样大的阵仗,哪个?要你如?此?破费?下回可不许了啊。”
于家太太笑道:“我不过?是?出几?两银子罢了,劳累的还?是?老太太府上这些人,我还?不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