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虽然是个新派人物,支持自由恋爱,但从没见过也没听过有男人这样自由求婚的,而且是还没恋爱甚至还未相识过。“将军,您不是开玩笑吧!我虽然崇敬将军是个大英雄,但说到婚事,就太可笑了。”我压根没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
“你觉得很可笑!”我的笑激怒了黎树人,他觉得受到了我的蔑视。后来,大家都上了岁数后,再聚在一起谈这件事时,黎树人说如果我不是个女人,他当场就能毙了我。不但拒绝了他,而且还嘲笑了他,让他颜面何存?
就在我正要回答他为什么觉得可笑时,突然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俗话说兄弟之妻不可欺,你树人兄怎么可以横刀夺爱哩?”
我一听就莫名其妙了,我何时成了别人所爱。这下可好,一天中突然来了两个爱人,这可怎么收场。
陶梅庵出现在我宿舍门口。阳光从他后上方斜射下来,使他灰白头发上多了层说不清的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手感受每根发丝的温度。
“老陶,是你吗?”
“树人兄,好久不见,别来无糕否,哈哈!”
“好你个老陶,这么久不见,第一句话就是嘲讽我,我不就‘无糕’过一回吗,你说你‘无糕’过多少了,该打。”说着,一拳去击打陶梅庵的胳膊。“你刚才说我夺人所爱,什么意思,你可待说清楚啰,我黎树人可不是那号货。”
陶梅庵示意黎树人靠近一点,嘴巴凑近黎树人的耳朵,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坏坏地朝我点头。男人就这副德性,肯定是在拿女人开玩笑,我当时就有点火。
“你们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说。”
他们都没理我,不一会儿,黎树人带着他的两个士兵走开了。他临走还朝我鞠了个躬,“嫂夫人请恕我不知之罪。”我就是用小脚指想,也能想得出刚才陶梅庵对黎树人说了什么脏话。
“陶主编,我一直敬重您是老前辈,希望您自重。”我使劲睁大着圆脸上的圆眼,以表达内心的愤怒。
“呵呵,你还真的不知好歹啊,你还生气!?他黎树人虽是个大英雄,但也是军阀出身,跟张作霖段祺瑞阎锡山他们一样,杀人无数,生命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一件,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知道他们活埋了多少日本俘虏吗?”我摇了摇了头,《国际战争公约》一战后就签了,这时候还有人活埋俘虏?
“两千啊。两千啊。这能说明什么,就只说明他嫉恶如仇吗?不能说明点别的?比如说残忍?比如说没有现代军事文明?”
我吓出了一后背的汗。
“陶老师,太感谢你了。那要是让他发现你在骗他,他肯定不会饶了你吧?你跟他不是很熟吗?称兄道弟的。”
“我跟他确实渊源很深,四五年前北平就熟识了。他是个较真儿的人,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他发现好朋友骗了他,只会令他更生气。并且他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的,蒋公的也不例外。现如今,只有假戏真做了。”
“假戏真做?绝对不行!”我简直要发疯了。
“要自由还是生命,你自己决定。”说着摔门而出,过一会儿又伸出头来,“还有我的命,你看着办。”
恐惧的证人
一个星期后,我们大婚的请贴就发了出去。
一个月后,我们的婚宴,就在北京路的上海大饭店一楼大厅举办了。
完全中式的婚礼,花轿、红盖头、过火盆、拜天地……全是那一套,这在西式婚礼盛行的文化圈里,算得上是返朴归真不流于俗了。
可以说,我们完全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典范,比蒋公与夫人还典范,他们到底在结婚前还是谈过一点恋爱的吧,我们压根就没谈过。但我从来没后悔过,只是庆幸,始终是庆幸,就是在我发生人生中唯一一次婚外情时,也没例外过。只能说,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不好意思,又有点飘远了,还是回到案子吧。
我打开张秉坤写给我的地址,警察局家属院四栋五零三,没错,就是这儿。
我敲了敲门,一位老妇人开了门——眼神冷漠,防备心深重。我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过惯了“自扫门前雪”的老妇人。
“您好,我是《大公报》记者白宜君,想调查下关于张小冬的谋杀案。”
老妇人盯着我,冷静而礼貌地笑了笑,笑意里满是拒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谋杀案。”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请放心,不会泄露你的,你想想看,那可是个无辜孩子的生命。”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老妇人仔细打量着我,却再次拒绝了我:“你肯定是搞错了,梅城市已好多年没发生过谋杀案了。”
正当她准备关门时,我将一只脚伸了过去。
我期待着老妇人大发雷霆,没想到老妇人却哭起来:
“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我外孙死得太可怜了。我女婿也太冤了。”
我走进门,走进客厅。张秉坤的妻子马若桂坐在沙发了,黑旗袍、大眼睛,她很漂亮。年轻女人身后还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张秉坤与她还有一个孩子笑和很甜。
“张秉坤很好,他要你不要挂念他。”
“他就是个混蛋……唔唔。”女人一边哭一边有纸巾擦泪,手洁白而纤细,很漂亮的手。比我的手漂亮几百倍。“他总是那样,无论如时,都不肯放下皇族的体统。”
她边说边哭,但哭得很有节制,甚至很凄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哭泣也可以很美。这与张秉坤在牢房里过着精致的生活,没什么两样。很明显,这对夫妻都深深影响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