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又硬生生地把“不择手段”四个字从舌尖又卷了回去,他虽然知道顾子梧的脾性,但顾子梧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一点也没有做这种事的机会。
顾子梧没有否认什么,也没有承认什么,他静静地看着季常,双手在桌上交叉握着,语气平缓道:“季常,这件事我没有和你说的太明白,但你毫不犹豫地就帮我,这份情谊我记着,我为人冷淡甚至常让人以为有怠慢之嫌,好话坏话我都听进了肚子里,自有分辨,你说的话我都懂,并不是没有在听。”
接着,他加重语气:“只是唐云清,我势在必得。”
无路
“小唐啊,你的情况我了解了,这份申诉报告你先拿着,”蒋行把唐云清手写的申诉报告往前推了一下,劝慰道,“你别急,现在省行还没说什么呢,我这边没收到什么消息。你呢,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你工作那么久都没请过假!好好借这个机会出去玩一玩,过阵子就回来了!”
唐云清拿起桌上的申诉报告,捏得纸张发皱:“蒋行,我向银监会申诉过,他们说已经尽了监管职责,现在裁决权在你们,你明明可以向上级汇报真实情况,省行的裁决你是有资格左右的,如果等省行下了决定,我就回不来了。”
蒋行一贯老好人的姿态,宽厚随和,此时他又搬出这一套,和唐云清打马虎眼:“怎么会呢?你要相信省行领导,这次吴星的处罚必不可免,你的情况也一定会实事求是的。”
“我的报告你看过一眼吗?”唐云清此刻是沉静的,但字字开始呈现锋利刺骨的模样,“帮我一把就这么难吗?分明知道我是无辜的,也不肯拉我一把?难道在这件事情上,蒋行也分了一杯羹,现在要把我这个多余的漏勺摘出去吗?”
蒋行的老好人姿态有些挂不住:“小唐,怎么说话的,我没有冤枉你,你倒来冤枉我!”
即使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但唐云清还是腰杆挺立,站在蒋行的办公桌前,好似一棵迎风挺直的梧桐树,只是梧桐树生性萌芽力弱,不宜修剪,而此刻的他,已被人剪裁得隐隐呈现颓势。
唐云清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对蒋行说:“蒋行,我在锦明支行三年,从未像今天一样毫无归属感,不是你们算计了我,是我从未丑化过你们。”
说完唐云清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蒋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这个年轻人,确实了解他太少了,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愚笨,但是谁有空关心他是怎么想的呢,事情到了这地步,这个现成的替罪羊,谁不用谁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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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建明在制药厂车间巡了一遍后,脱下防护服就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早有一人在等他,他低头整理袖子走进去,一看见来人,笑得褶子尽显:“子梧啊,今天怎么有空来啊?医院不忙?”
顾子梧看父亲回来了,便从沙发上站起,厂房里建造得略微低矮的办公室,因为他的站立,瞬间逼仄了许多。
顾子梧说:“刚从锦明支行办业务回来。”
“哦……对,陆副说客户资料外泄被人举报了,是怎么一回事啊?”顾建明走到饮水机前,打开下面的柜子,拿出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放到茶几上,并扬手挥了下,示意顾子梧坐下。
顾子梧坐了下来,伸手握住纸杯,顿了一下,说道:“水是冷的。”
顾建明一愣,笑着说:“忘了忘了!我出去时候把加热开关给关了,我按一下,等会你再接一杯。”
“陆副说先暂停一段时间的合作,银行那边波动比较大,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违规的,要受处分。”顾子梧还捏着纸杯,两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杯子里的水说道。
“这样啊,那……”
顾子梧:“我们没事,查的安吉保险。”
“安吉保险?”顾建明隐约想起什么,但刚刚制药厂生产组长的汇报还在脑子里打转,他到底是老了,想起什么又立刻忘了,“那这阵子宣传部门在客户信息这块先停一停吧。”
顾子梧放下纸杯,看向顾建明:“爸,宣传部门先授权给我吧。”
顾建明有些讶异,他思量了一下,问:“子梧,你……你要开始接手公司了吗?”
明日制药厂是顾建明的心血,顾子梧的优秀他看在眼里,舍不得公司他自己也清楚,还有一些原因一直哽在自己心头,他和顾子梧不知道为何,从初中开始就不冷不热。
若说顾子梧不孝,他又对父母得体谦逊,但要说顾子梧敬爱父母,他却从小就不怎么和父母谈心,甚至大多时候父母和他聊点闲话,他都是毫不在意完全没听进去的状态。
而顾建明的另一个孩子,虽然还不到二十岁,是瓜是枣也说不清,但却比顾子梧亲近他许多,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出来,少年对父亲该有的崇拜与信任都会在这个孩子身上体现。
顾建明曾想过,如果今后顾家事业全交给顾子梧,会是怎样的一情景,他顾建明又会被放在哪里?
顾子梧淡淡说道:“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还要劳烦爸这边,再多费心点制药厂了。”
“制药厂就是我的第二个儿子,咳……它可和你地位平等,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顾建明开了个玩笑,只是当他说到第二个儿子的时候,不知为何,顾子梧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有些咯噔。
“爸,银行可能要变天了,如果制药厂在外面的‘衣服’不收回来,会被大雨波及。”顾子梧握着纸杯起身,朝顾建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