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份,家里托人到省城打听,报考院校的新生名单,并没有叫“孙天”的年轻人,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孙天逐渐消沉,他打算复读了,这是他唯一的期望,他把消息告诉父母,父母于是整夜睡不好觉,联系之前请客吃饭的亲戚,要借一些钱来周济。
在学校寄宿的时候,打一道荤菜,五分钱,一道汤菜,两分钱。但是。
“复读要三十块钱。学杂费另算。”孙天听说了这件事。
家里拼命凑。放在母亲那里,父亲因为帮别人收麦子伤了腰,在村镇的卫生所治疗,虽然赤脚大夫建议去县城里的大医院,但家里再也匀不出钱。
割麦子的,变成孙天的母亲。
孙天去找他的母亲要钱。他的母亲,躬身伏在田野里,他的母亲,瘦削得并不比麦子粗壮多少,他的母亲,看到他,草帽的系带上方,一双疲惫的眼睛吃惊的望着他:
“要钱了吗?”
“读书。”
“多少钱?”
“三十块就行。”
母亲掏衣兜,掏出一卷揉的皱皱的毛票,用龟裂的手指数着。风吹过麦,她的单衣猎猎飘动,露出饥黄的肩膀,她的小手拿不住这么多零碎钱,要漏出来,孙天连忙帮她捧着,却惊了,他成人来,已很久没有摸过母亲的手,没想到,母亲的皮肤,像这麦子一样的割人。
孙天忽的在田野里跪下了,像母亲割倒在旁的那些麦子。
“妈妈,我不想读书了,我直接去南方打工。”
他母亲没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能向别人下跪。”
第40章通知书(二)】
深城兰山工业区瑞金电子公司,韩国人开的,生产黑白电视机,老板叫金珍仙,是个趾高气扬的女人。
她给工人制定了苛刻的厂规:
工人出入工厂必须排队;
每迟到一分钟罚10元;
请假一天,罚300;一个普工的全部月薪,正好300;
在流水线工作时,必须端坐,被工头查看到乱动,罚50;
工人午间休息时,不能坐在工位,而必须排队有秩序的离开车间。
年轻的孙天进入到这个厂,从最普通的普工做起,他凭借高中积累的知识,学习得比其他人更快,一步步的,做到装配工,再到清洗工,质检工;他很受上级赏识,把他提拔为主管,月薪达到1300元,这时候,距他离开老家,已经过去两年。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在这里,他每个月要花去五十元个人消费,吃住都在厂里解决,剩下的1250元,全部寄回家里。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
过去的五天四夜,厂里要加班,整个厂子百多号人,没有完整的休息过一天,只是零零碎碎的找时间补觉,孙天是流水线的小主管,他要比其他人稍微轻松一些,即便是年轻如他,也觉得身体吃不消。
这天,上级宣布,韩国来的老板要视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天熬过一整个上午不敢歇息,又一个个叮嘱流水线上的员工,他说:
“你们不要睡觉。睡觉了,互相提醒,千万不要被人看到。”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
到午休,终于释放,按照厂规,应该排队离开车间,到其他地方消磨掉时间,然而,工人们太累了,连饭也顾不上吃,好多人像断了电,直接伏在工作台上,沉沉的睡去,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偏偏在这时候,传闻中的韩国女老板,带着她的翻译,进来视察了。
她看到有员工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