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并不高,矮矮的一株上枝叶繁密,桂花就藏在宽厚的树叶之间,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谢虞琛前世的院子里就种了一棵桂花树。这种树不能种太多,若是一连种上一排,香气就太浓郁了。
“飘香十里”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不错,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浓郁厚重的香气如有实质,扑面而来的时候仿佛壮汉迎面给了你一拳,直撞得人目眩头昏,恨不得当场失去嗅觉。
因此,在来摘桂花之前,谢虞琛就做好了被浓得发晕的桂花香糊一脸的准备。结果直到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小径,又绕过游人如织的凉亭,他都没闻到半点桂花香。
扶着一旁的树干站定,谢虞琛喘了口气,忍不住问道:“还没到桂花林吗?”
“前面就是。”乌菏看了谢虞琛一眼,从袖里取出一方素色的手帕递给他。
“很近了吗?不应该啊。”谢虞琛其实没出什么汗,但为表礼貌,还是接过帕子在后颈和额头处按了按。
“为什么?”乌菏瞥了一眼前方,确定那片桂花林就在前面,离他们不过百步距离。
之前乌菏在吃食上一问三不知的情形谢虞琛还历历在目,他便从他们住处外的那几株桂花树开始解释。
他们院子外面不过十几棵桂花树,隔着一条街的人就都能闻到散发出的香气。这儿一整片树林,数量绝对不止百棵,若是离得这么近,不可能闻不到桂花香。
“没问题的。”乌菏难得露出了一抹笑。
见谢虞琛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他指了指前面桂树林的方向,“这儿种的是丹桂,一般是橙红色,花朵更大,颜色更艳。”又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我们住处旁边种的是金桂,才是你说的那种十里飘香的树种。”
谢虞琛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又转为不敢置信,简直堪称川剧变脸。乌菏掩唇轻咳一声,又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过去看看。”
“不去了,我信。”谢虞琛摆了摆手,站在原地没动。离着这么近还闻不到桂花香就足以证明一切。
他记得丹桂确实没那么香,人们拿来食用的也都是金桂而不是丹桂。也就是说,他这一趟完全是白跑了,还吭哧吭哧走了那么远的山路。
都怪方和志,身为罗西府的父母官、一州刺史,竟然连金桂和丹桂都分不清!
谢虞琛的眉毛和眼睛都跟着耷拉下来,可怜中又带着一点好笑。乌菏轻笑了几声,引得谢虞琛的眼神更加幽怨,他这才宽慰道:“这边风景不错,左右来都来了,散散心也好。”
“来都来了”堪称让人宽容的最佳理由,不论是放在现代还是过去都一样好用。谢虞琛想了想,觉得乌菏说得也有道理,来都来了,不到处转转岂不是更亏。
只可惜在上山的小路上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个时候谢虞琛已经有些累了。选了一处没什么人,风景也不错的地方,乌菏便道:“先休息一阵,顺便吃点东西吧。”
“也行。”谢虞琛便找了一处树荫坐下,姿态非常随意且不拘小节。
相比之下,乌菏就显得矜持多了,侧身倚着一棵不知名的树干,连吃东西的姿态都端庄到不行。
谢虞琛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继续没个正型地坐着。好在乌菏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还没说几句,谢虞琛就忍不住向乌菏讲起了自己被方和志忽悠过来的事情。
“估计方和志也不知道你摘桂花是为了晒干后煮甜汤。”乌菏笑了笑,替正在衙门办公的方和志解释了一句。
“确实有许多百姓来这儿采摘桂花,不过不是为了吃。”他道。
“那是为了什么?”谢虞琛有些不理解,丹桂的香气那么淡,摘下来还能做什么?
“大概是送心上人。”乌菏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记得这里应该是有这种的习俗。”
听到这个解释,谢虞琛先是愣了一下,又想起什么来似的,不可思议地问:“所以方和志以为我摘桂花是为了送人?”
还是心上人?
“大概是。”乌菏点头,又向山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没看到来这儿的都是年轻的男女吗?”
谢虞琛回忆了一下自己一路走来见到的游人,好像还真是以年轻人为主。甚至多是姿态亲昵的一男一女。
想到这儿,谢虞琛哽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问乌菏:“那周洲知道这件事吗?”
虽然周洲的目的是逃避洗马的惩罚,而谢虞琛想的是能多个干活的苦力。但一想到自己差点就和对方结伴来了这种寓意不明的地方,谢虞琛眼底的复杂之色就久久难消。
“应该不知道。”乌菏的语气还是比较肯定的。闻言,谢虞琛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余光就瞥到倚在树干上的乌菏。他突然意识到,好像现在也没有好到哪去?
只不过事情的另一个主角从一无所知的周洲变成了见多识广的乌菏而已。
不对,乌菏既然知道这个习俗,怎么还要和他一起过来?谢虞琛看了对面一眼,主动问道:“那大人可要摘一点桂花回去?”
乌菏拂掉肩上的一片落叶,想了想道:“……也可以。”
虽然乌菏一副“摘也行,不摘也可以”的样子,但谢虞琛还是果断地把乌菏和自己来这儿的原因归在了“他是来摘桂花的”上面。
虽然不太可能,但事实一定是这样。谢虞琛默默点头。
知道山上的树不是金桂之后,谢虞琛就对它们失去了兴致。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两人便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