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琛将许大郎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柔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想:看来夫妻二人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不说这个了,谢郎赶紧洗个热水澡,休息一阵儿吧!”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响,许大郎估摸着是烧好的热水送过来了,赶紧说道。
“好,你也去忙吧。”谢虞琛点了点头,送走了许大郎。
洗过澡后,他换了身宽松轻便的衣裳,一头倒在了榻上。
新换的被褥厚实柔软,刚躺上去,困意便席卷而来。谢虞琛蹭了蹭枕头,很快便陷入了梦境。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未时。谢虞琛活动着关节,慢吞吞地走到了前院,准备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公子醒了?”
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谢虞琛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守在院子门口的高鸿,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谢虞琛点了点头,懵着神问道:“你们安顿好了吗?”
十几个随行的内卫可不是小数目,也不知道乌菏是怎么安排他们的。
是要一直待在这儿维持着他“淮陵沈氏义子”的排场,还是把自己送到之后就要返回京城。
“回公子的话,都已经安顿好了。”高鸿一板一眼地回答,又顿了片刻,补充了一句:“许大郎让我们就住在后面的那几间屋里。”
他们轮流执勤,所以占据的屋子并不多,再加上许家的院子在修建的时候就空了不少房间,预备着给帮工居住或是堆放杂物。所以住他们几个人还算宽敞。
但听了他的解释,谢虞琛却一脸狐疑地反问道:“你们大人不会是开不起给你们的工钱了?”
“啊?应当没有吧……”高鸿素来不茍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呆怔,下意识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谢虞琛并不是真的对他们大人的家财感兴趣。
“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为什么送你们过来。”谢虞琛笑着举例:“住在人家家里,每天还要吃食肆的饭。”
“属下不打算白吃白住,可以按照价钱……”
“好啦,我开个玩笑罢了。”谢虞琛打断了高鸿的解释,看他急得脸都红了,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这点花销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虽然谢虞琛再三表示自己刚刚不过是开玩笑,没有嫌弃他们吃得多,还占着人家屋子的意思,但之后的几个时辰里,高鸿还是一副踧踖不安的模样,跟在谢虞琛身后几乎没有舒展过眉头。
这孩子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谢虞琛在心里叹了口气。
吃过饭后,许大郎便带着余娘子过来见他。
余娘子有些羞怯地拢了拢头发。毕竟她之前只在许大郎和村人口中听过许多关于谢虞琛的事迹。
在她心里谢虞琛应当是个完美得不像是真实的存在。如今见到真人,就像什么话本奇谈里的人物走了出来似的,令她又期待,又紧张。
“见过谢郎。”余娘子刚要叉手行礼,便有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那些虚礼,快坐下。”
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座上的人从旁边接过一个装饰精美的木盒递过来,笑着道:“还不曾向你们道过新婚之喜。”
这个年代“男女大防”的观念还没那么重,大型节会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年轻男女结伴同游。
但到底是男女有别,余娘子平日里也不好总往谢虞琛院子里跑,于自己和谢郎的都名声无益。
好在余娘子还有一个兄弟,爷娘去世后一直便是姐弟两人相依为命。嫁来许家的时候便把这个小弟也一同带来了。
七八岁的余小郎人好嘴也甜,帮着食肆做些搬柴看火的营生,偶尔食肆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帮忙传个菜什么的。
一口一个“婶子”、“伯伯”,叫得食肆的众人都心花怒放,每每研究出什么新菜色来,总少不了给余小郎留一份。
既能帮家里做事,说话又好听,不吵不闹地成天挂着笑脸,这样的孩子谁能不喜欢?
许大郎心疼孩子,私底下几次三番跟余娘子说别总让余小郎在食肆做事,不管是读书还是和同龄的孩子玩耍都是好的。
但余娘子总说,村里像余小郎这么大小的孩子,哪个不是在帮家里大人干活?叫许大郎不要太惯着他云云。
说是这么说,但许大郎口中那“读书”二字,却是真真戳到了余娘子心坎上。
谁不想让自家孩子读书学文,将来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再不济,念些书学些道理也是好的。
可读书到底是件奢侈事。像那县学里的学生,十个有八个都是世家郎君,再不济爷娘也都是肚子里有些学识的。
他们这种普通人家,能靠读书改变自己和家族命运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就拿湾水县来说,总共有七八个蒙学,在里面念书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学生。但每年能考中县学的也就那十几二十个。
每年给先生的那些束脩倒是小头,人家家里只要是不太贫苦,咬咬牙都能出得起这个钱。
可然后呢?
若考不上官学,就靠在蒙学里学的那点子东西,顶多能认得几个大字,背几句“之乎者也”一类的话。
除此以外实在没什么大用处,还是要回来种田干活。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在家里帮着爷娘干活。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身上力气也够,还能给家里多犁几亩田。
因此,余娘子虽然也想让余小郎念书,但考虑了几日最后还是放弃了。
……